加上这些年下来,身为一位升羽境剑仙,游历各地,光是许多秘境洞天就探索了不下数十座,所以孑然一身的光棍颢皞身上,或多或少还是有几件珍贵的保命物品的。
除此之外,不去谈身怀一袋子金错剑的息焕,身为一位伫立于剑道顶峰千年不倒大家的家主白衍生,身上到底所怀多少奇珍异宝,恐怕就连白家人自己都算不清。剑修一身家当,确实是以一柄仙兵利器为主,但在修道一途上,剑修不比练气士和兵家修士花销来的少,既要磨练本命飞剑,又要兼顾锤炼体魄,更要涉足一些术法,硬要说事事求全的话,培养一名登楼境上三楼剑修的花销,实际上还要超过培养一位身怀各路法宝的登楼境上三楼练气士。
只不过练气士的身怀法宝是天下皆知,不仅是攻伐时所用利器,更有修行时的养气法器,平时日常所用的小巧珍奇,炼器读法时的玉书金纂。一位大户出身的练气士,是真的举手投足间都有所讲究,加上法器仙兵的价值向来居高不下,寻常山下人都是一物难求,所以比起剑修炼制本命飞剑、养剑、用剑的隐形开销,终究还是练气士来的风头大一些。
与之相比,倒是奉行莫向外求的纯粹武夫开销要小的许多,毕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金山银山,也不是每一位修行者背后都有大宗门撑腰,更多的江湖侠士走的还是一步一步积累的朴实道路。所以武夫一途,在仙家如云的山上,很少能够有如流的砥柱之人。
大多数修行者,是不忌讳什么莫向外求的纯粹道心的,所以法宝仙兵神器,当然是越多越好,灵丹妙药助长修为,能吃就吃,修行一事,不还是靠着神仙钱和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嘛。
而如何能够获得这些能够让修为实力大幅增进的如上所述之物,便是机缘。机缘从何而来?可以是天上掉下来的,也可以靠一次次抉择选断来获得,更能靠善心恶念来“人为”获得。山上修行,可从来没有说是和和睦睦的太平盛世,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即使是七十二剑峰这样的大宗门依然有着一条条血腥惨案,而造成这一切的,无法逃不开谋财二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连颢皞自己也不知道,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伙虎视眈眈剑修,数量其实并不在少数,而且四周山水远观静待的“豺狼”之流,暗中那一道道目光的数量是在增加。
不知不觉间,这番声势浩大的大泽苦战,已经隐隐约约惊动了整片中州的山上修士,不只是因为那尊名为熵渊薮的怪诞天魔,更多的,还是被白衍生即将破境成为人间第一的恐怖声势所惊动。
在不少人心中,天地之大,容下一尊隐患不小可能危害天下的孽物,可以。但要这小小天地出现一位惊世剑神,成为万年来别开生面的那尊野神仙,行走于天地间不受大道拘束随心所欲,无异于让所有升羽境之下包括升羽境的修士头上悬挂着一柄飞剑,而且这柄剑随时能够取你性命,这样的存在,绝对不可以。
鳐前辈高坐在云海之上,双手撑住柔软的云彩,一双赤足微微摇晃,踢踏着一朵朵白云。黄裙仙子哀叹一声,若不是自己故意流露出头顶那朵贯彻天地的剑莲那恐怖的威慑气息,让身下山河一众旁观修士误以为白家还有后手留存,恐怕现在已经有人不顾熵渊薮是否会逃窜进此方天地,毅然决然去打断白衍生晋升神道之路了。
颢皞说着,便有了怒气,暗暗加大力道握紧手中长剑斫虹,愤愤道:“山上的大小事情,终归是没那么简单的,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够一剑了之,那我也不至于事事都要劳烦白家主来提点。这么一想,好像山上比起本就浑浊的山下世俗来说,还要显得乌烟瘴气一些?”
息焕似懂非懂,下意识点点头。
看着面前那位恍然神人的少年,哪怕那双金绿色眼眸对视之下他都要觉得有种莫名压力,但此刻借着短暂空隙交谈,少年目光清澈如春夏时节东岭上笑容的冰瀑一般,颢皞便会觉得心头还是有一片清净地的,起码未来这个世道,也不是那么不堪。
于是剑仙颢皞用力拍了拍息焕的肩膀,笑骂道:“也罢!要不怎么说中州剑修没有一丝浩然风骨呢!”
说这话时,这位才刚刚成名的无名剑仙特意加大音量,故意让声音向着四周山河传出去好远。因为息焕一剑大辟开天而云雾消散的大泽方圆千里静静悄悄,就连回声也没有一道。
眼见如此,颢皞更加觉得好笑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继续骂道:“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无趣无趣!不如不来!”
说完他便想起前不久还在皑沙洲千湖城城门口水域上有过一战的那位北疆剑仙,若是那位李翰钦在此,说不定会更有意思些。
难得见到一位剑仙如此大放粗口,息焕不敢表现的太过惊讶,眼看远处榕山关底的黑潮重新聚拢,新一轮潮水即将卷土重来,二人换气喘息的空档即将结束,便不甘心的朝着天幕之上那位高坐云端的黄裙仙子问道:“鳐前辈,难道真要我们坐以待毙,等他人施舍出手相助?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自保了?”
好不容易能够握紧手中剑,少年的心胸中油然而生出的那一道豪情剑意,自然是更想靠着自己的双拳从眼下死局般的局面中打出一条生路来。
可能这就是那位真名离篁的为何苦心让少年来亲自掌握这具降神身躯的原因,白玥魁是先天剑胚之体,对于走在剑修一路上本就坐拥着一大片的金矿山脉,加上少女从小到大颇为难得修养的一颗无垢剑心,使得这位白家家主的唯一血脉日后成就,注定不会比白衍生要低。
其实息焕在成为铸剑人之前,同样有着不亚于白玥魁的先天根骨体魄,只不过在那场二选其一的岔路口,白衍生迫于某种不为人所道的理由,最终还是无奈选择了息焕来成为乱世的铸剑人。这使得少年原本意气风发的精气神,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最终和白玥魁截然相反,锐意尽褪。
这既是息焕身上所背负承重压力之下的磨损,同样也是自身求而不得的内耗。于是乎现在即便有升羽境剑祖修为傍身的他,在斩出那大辟一方天地的一剑过后,也才堪堪使那颗蒙尘剑心有了一丝打磨开光的痕迹。
内景山河中,坐镇于某处幽静竹林的离篁面色凝重,现身在外的洒脱气概一扫而空,紧紧感受着少年心境的变化。少年本就和十三位剑祖心意相通,所以心境中一丝微小的涟漪,只要用心去感受,都能被此刻附身的离篁尽收眼底。
终于,在察觉到息焕心中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尖锐意气冒头过后,青衣客线条分明的面庞上这才有了一丝如释重负。
很好,离篁感到一阵欣喜,他们十三位剑祖,可不都是一群嗷嗷待哺,只会等待息焕给他们去天下费尽千辛万苦寻找一柄剑身的饭桶,每一位剑祖,早在决定选取息焕作为铸剑人之前,其实都已经依据各自在剑道之上的造诣所长,协定好了自己应该传授给铸剑人的一方造诣。
他们十三位剑道高峰一般的人物,任何一位放在自己所处时代,都是如同现在的白衍生一般名副其实的神仙人物,如果只是单拎出一位剑祖来铸造剑身,对于现在的息焕来说,不简单,但绝非不可能之事。
小主,
但如果是十三位涉及各自大道的剑祖每人都需要一柄剑来承载自身剑道的话,那涉及到的范围就十分杂乱了,世间大道千千万万,按理说每一条都能走出自己的风景,但其实越往后,这句话安慰人的成分就越要大于实际意义。
毕竟天底下的最强者,最后道路都会交汇,所以最后能够容得下几人傲立于世间,其实同样是在看各自大道在天地中有多站得住脚根。
走到最后,走出升羽境往上,走出个野神仙来,其实每个人哪怕师出同门,也绝对不可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大道能够同时供两人立足。
所以十三位剑祖,都是在剑道上走出极远的神仙中人,就意味着息焕不仅要能够走到他们的高度,还要通过自己对于十三位所传授之学的感悟,将简单的剑道二字,拆分推衍,最后得出结论,形成十三道直通野神仙的剑修大道来。
这项任务,古今从未有过,不亚于让一位剑修重新修炼十三次,且次次都能够修成一位崭新的野神仙来。
直到昌郡城之前,这貌似都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毕竟随着年龄增长,本就因为铸剑一事所拖累的息焕还要时时刻刻背负无法修道的枷锁,这不亚于对着本就溺水之人再补上一脚,如果不是少年心性坚定,如果不是天赋之高承受得住各种杂学,加上那始终支撑着少年去捶打自己的信念所在,换做他人可能早就被压垮了精气神,彻底沦为一蹶不振的废物。
换做是其他宗门的天才来,一样如此。
所以当时选择铸剑人,可谓是耗尽了所有入局之人的心血,这才最终在一对男童女童中,选择了更为早慧一些的息焕。
“老牛鼻子没有白死......”离篁低声自言自语道,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内景山河中竹海反卷起了一道连绵不绝的山风,满世界竹叶纷纷作响。
培育一位铸剑人的第一步,他们已经做到了,搬山罗刹日积月累的打熬,让息焕潜移默化中成功筑建起了一具强悍体魄,但是抛开修为境界来说,已经有了佛门大金刚的雏形,最后能够达到六境武夫的完美身躯,也只是刻苦修炼时间打磨的问题。特别是最后几次的罗刹鬼变,虽然次次都让少年残破的身躯变得漏风透雨,可罗刹鬼变一样是在彻底打散少年的一具浊气体魄,使得新生根骨愈发如同远古大妖一般浑然天成。
因为搬山罗刹本身就是鬼物一属,所以注定无法将息焕的体魄身躯培养成仙人一般的玉骨金身,但远古时期,便有大妖鬼物肉身开天,硬撼天道,最终开辟一方天地的时代断层,所以从始至终,这位剑走偏锋的搬山罗刹剑祖便不觉得自身所传的罗刹鬼变是什么下乘旁门路数。
至于在搬山罗刹死后,遗留下来的那近乎是圆满武道般模糊不清的拳剑大道,息焕能吃得下几分,就要看这内景山河中漫山遍野的金色拳印被尽数吸收后的情况了。
无论如何,走出第一步总归是好的,有搬山罗刹的“体魄”,鳐前辈现在想方设法传道的“阵理”,他离篁当下要做的,便是开辟一颗足以比肩当今世上所有修剑之人的剑心。这就是他所要传授的剑道途径,也是他必须做好的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事关一位剑修的心性,也就决定了日后的境界高低与否,所以离篁身上的任务,十分艰巨且关键。
这也是为何把他放在第三位出场的原因,有了搬山罗刹打下的基础,佐以鳐前辈的开窍,这才让离篁有把握让息焕重新养育出一颗深植于体内的剑心。心性一事,不同于修为一般,修为落下了,哪怕后天荒废只要天资够厚,一样可以捡回来。历史上就有不少修道之人,甲子登山,依旧不足百年光阴变成为了山巅之人。
可一个人的心性好坏,是从小养成的,一旦成形,任你是各教祖师来,都回天乏术。
按理说,离篁本不该如此仓促便出场,雪岭上一剑荡退天魔浊熵阴过后,继续消声觅迹即可,无奈坏事一遭接着一遭,本就摇摇欲坠的布局在接连两尊孽物打通天地过后更是濒临破局。
如果他再不出手,可能此刻荒云大泽战场上能够站着的,只有一位身躯摇摇欲坠的白衍生了。
青衣客又突然有些忧愁,既然已经有了锋芒,就意味着少年沉寂已久的心境有了波动,像是平静湖面上的投水激石,至于投入心湖中的,是欲望还是迫于大势,水中又是否有压抑已久的恶蛟在暗自抬头,这都是需要他去费心费力去思量解决的“小事”。
“也罢,有蛟龙处斩蛟龙便是。”离篁突然想起早年在某州大渎水畔石崖上偶然观见的这句话。
头顶天幕之上,黄裙仙子悦耳的嗓音飘落:“我倒是想看你们困兽犹斗,这样也省得我出手,你以为我方才都是些玩笑话吗?但凡你们真能够拖到最后相继殉道,一定会有他人出手。事后只要小火炉子你不死,其余三位......结果如何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鳐前辈如此说道,言语淡漠至极,她并非还在说着气话,相反,看似更通人性的黄裙仙子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哪怕难以入耳,且十分不讲人情。
随即鳐前辈又幽幽叹息道:“可有些老家伙不乐意啊,白衍生,活了几个百年了,还贪恋着那点肉身体魄呐,你就不能毫无顾忌的大打一场,打不了事后我给你料理后事,这不是十三座剑峰空了......”
“道鳐!”少年怒喝道,向着头顶天地发声,开口却不是息焕的嗓音,青衣客少见的动了真怒,如此怒容,就连天上也吓得一片寂静。
潮水大浪之声传来,随即是数不清的肉瘤触手铺天盖地卷向岸边,嘈杂的大浪声夹杂着嘶哑刺耳的哀嚎声,提醒着岸边的三人死局已近。
鳐前辈再开口时,也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昂扬了,低声道:“白衍生所想,是强行在晋升途中揉杂自身剑意,以大巧之气象作斩近一切因果的全新剑意,如果能够做到,这一剑强大到足以斩断两方天地的地步,那就无需害怕此方天地被打通,毕竟只要能斩出这一剑,就意味着白衍生成功将两方天地各自独立开。那时候自然无需什么杂七杂八的练气士来帮忙布阵......”
后半句话,黄裙仙子还是没有说出口,现在看来白衍生是不可能斩出那一剑的,先不谈这座天下至今为止有没有出现这般足以成为天地共主的人物。只是眼下白衍生踏入野神仙的契机,当真不是......十分的合适。
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她早早备好一座规模数倍大于先前昌郡城外的剑莲剑阵置于天外,以此来威胁这方小天地。
在长郡城外临江阁楼顶道别时,鳐前辈曾有言未来一段时间有许多事情需要去解决。实际上在雪峰顶退敌过后,从息焕等人踏足皑沙洲水域时,剑坛雪峰顶上十三位剑祖其中之一便有预言,让各位剑祖做好大难临头的准备。
只不过那位剑祖虽然一向擅长眼观未来,掌瞰过往,但因为剑道所走途径的原因,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亲身游历光阴长河,所以从很早以前开始,其余十二位剑祖对于这位玄之又玄的特别剑祖不时传出的预兆,慢慢的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哪怕这能够看到极其遥远的未来和过去,但传达出的信息过于抽象模糊,以致于最后连本人都无法诠释清楚,这样的信息,意义过于渺小,终究是形式过大罢了。
真正让其余十二位剑祖开始重视这一趟穿越荒云大泽行程的,还要数息焕等人头一回遇上夜晚扑火朗捕捉野火的场面。
当时的剑坛雪峰上,千年以来头一回出现了一笔一画的预兆。
那位剑祖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光阴长河飞溅之流萤,俗曰野火。”
也是那时候起,鳐前辈便在东岭白家的支持下默默在天外开始暗中筹备起了这座威慑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庞大剑阵。
为的就是告诉所有放眼于此处山河的能人修士,即便你们不出手相助,东岭白家一样有能力可以和大家拼的个同归于尽。一旦白衍生无法挥出斩断两方天地交接处的那一剑,鳐前辈便会在最后关头确定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向着那株榕山关砸下这座剑莲剑阵。
剑阵并非剑修展出的神意术融于一剑的大道剑气,要想做到像野神仙境界的剑仙,挥剑触及大道因果联系,能够涉足时间空间这类极少为旁人所涉及的领域,就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甚至规模需要达到一小州级别,才有斩断两方天地的能力。
所以鳐前辈悬在头顶的这座剑阵,并非是为了在白衍生力所不及时再添一臂之力,而是彻底打通两处天地通道,使得裂隙大到双方都无法弥补的地步,那时候就算举全中州修士之力,一样无法压制住铺天盖地的黑潮触手。
一旦结局走到了这一步,整座天下就不止是祸起北辰,而是以中州为起点,从腹地开始向着四方蔓延。届时很大概率,就是白帝城国柞断层,山根水脉尽毁,灵气消弭,四方荒土遍野,整座天下慢慢沦陷成为像浊熵阴所处飞升城那般的虚空之地。
白衍生是唯一一位知道此事全貌的人间修士,所以在今日之前,这位百岁高寿的东岭白家家主曾经私下里求见过鳐前辈一面,二人之间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谈。
白衍生并未和黄裙仙子做了什么买卖,而是郑重的以白衍生的名义摆脱仙子,无论事态如何发展,请一定要等到他白衍生殉道以后再启用这唯一的后手。
所以鳐前辈不会直接通告那群豺狼虎视力之徒,头顶上方悬挂着的这座巨大威胁,她要亲眼看见白衍生死在这片荒云大泽中,然后才会砸下这座剑阵。
东岭白家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白衍生也自认为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老人,所以即便有着铸造定世之剑的使命,也不是任凭他人随意践踏白家心血的理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黄裙仙子那双好看的杏眼中眸光流转不定,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回头去确认那座庞大剑阵的核心阵眼情况,身为布阵者,其实黄鳐对剑阵的任何一道细节都最位清楚不过,所以她只能骗自己,希望自己相信那块阵眼的核心处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的确有一块品质不亚于长郡城陨落星辰那般的核心存在。
“如果真是摆摆样子就好了。”鳐前辈仰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穹顶,后仰躺倒在柔软云海之上,很是愁绪萦绕。
下方荒云大泽之上,剑仙颢皞已然率先出剑,反而迎头直面那一线黑潮而去,他和息焕二人身后便是白衍生,所以都没有再退后一步的理由。这位无名剑仙一手握紧腰间长剑,不再是先前那般打开以线破面的推剑式,再一次出剑时,颢皞左手上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水镜,灵气莹莹一看便不是凡间之物。
水镜镜框质地圆润如琉璃玉带,清澈好似寒冬霜晶一般,随着颢皞前冲同时抛出水镜,左手拍在反转镜面上的那一刻整面水镜动荡不已,随后那琉璃镜框便开始变形扩大,直到整面水镜足有半人高大小,跟随颢皞前冲的同时,剑仙再次一手拍在扩大一环的水镜之上。
万千镜中水滴随着这一掌飞溅而出,在大黑潮前渺小不足一人高的水镜中被拍出的水滴源源不断,那面镜中之水实际上是一处古代大湖旧址,后来被一位专攻炼器的须弥境仙人以山上神通搬空湖水,最终炼制成了这一面平常时间只有巴掌大小的掌中镜。而那位须弥境仙人也成功凭借此物摸到了大道一角,此物炼制成功的同时,也是那位须弥境仙人一脚踏足升羽境的契机。
所以尽管是一位须弥境修士炼制而成的半仙兵,但在其上所突入的心血和机缘成本,都足以比肩一件真正的仙兵,而颢皞当年之所以愿意给那位买家卖命半甲子,来作为购买这块掌中镜的筹码,更看重的还是在这块玄妙水镜上所蕴含的一部分空间大道法则。
眼下,那尽数从镜面上被一掌拍出的水滴,虽然一粒粒只有黄豆大小,可数量密集程度,不知不觉已经将这一方水域上空给尽数覆盖。
颢皞似乎犹觉不够,前冲途中又是一掌重重拍在水镜之上,这一掌下水珠如洪水决堤一般源源不断涌出,原本被息焕大辟一剑给扫得云荡风清的大泽之上像是被骤雨浇灌过后,满世界密密麻麻的雨滴悬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场面壮观。
榕山关下涌出的黑潮并未在意那一道道细小如空中微尘一般的水滴,它们只是凭借本能朝着那一袭逆流而上的剑仙身影席卷而去,眼看双方即将相撞的前一刻,始终未曾减速的颢皞终于转身抽剑,剑仙的飘逸身影在旋转身体的都是刺出神意十足的一剑。
斫虹剑剑身之上的剑光浓郁到了整柄剑身都要暴涨一圈的地步,在颢皞精妙的手段下,愣是一丁半点都未曾溢出剑身外,只在那三尺之地绞杀流转。
当着暗流涌动如深海的一剑朝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黑潮刺出时,在剑仙颢皞和黑色触手潮中间,那道不足半人高的水镜成为了对撞双方的中心,水镜镜光灼灼其芒,颢皞一剑穿透那面水镜碧玉般的镜面,另一面却并未有剑尖刺透而出。那柄斫虹像是凭空断开一般,连带着剑身上足以一剑斩落须弥境修士的杀伐剑气都凭空消失不见。
息焕猛然瞪大双眼,再也难以压抑那惊讶神色,看向面前的水天之间。
悬浮于眼前满世界的水滴在这一刻突然泛起涟漪,黄豆大小的水滴上涟漪阵阵,随后开始颤抖压缩成一面面和颢皞身前那面掌中镜如出一辙的微型水镜,这一连串变动都在瞬息之间。满世界便被大大小小的雨镜给占据,每一面雨镜都各有朝向,镜面之上皆是照出了一根根体魄强硬的触手身影。
在那一面面雨镜中,有剑仙倾力刺出的一剑破镜而出,且每一剑的神意都和颢皞手中所刺那一剑相差无几,颢皞倾力刺出的这一剑,透过那面恐怖的水镜放大过后,变成了千千万万剑。
原本被雨幕占据的世界一世界剑光森森,照彻天地,光寒大泽千里。
潮水席卷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随后响起的了刺耳的嚎哭声,那是一些修为已经无限直逼五境武夫甚至在五境之上的肉瘤触手发出的惨叫,它们比起修为低微笑的触手,已然开窍,所以也便知道了何为疼痛何为死亡。
颢皞这一剑推出的速度比起先前推剑出鞘,要略快一筹,但依旧不似白玥魁的出剑风格,快到极致的那种,所以息焕变得以看见满世界斫虹剑身刺出的壮观场面,足足三息过后,颢皞才缓缓收回刺向镜中的那柄长剑,眼前战场之上,数千万的黑潮触手竟然不敌那一粒粒恢复雨滴形状的雨镜数量,黑压压铺天盖地袭来的黑潮再次被颢皞一人给截断出了百丈远的空白。
借此机会,那位风采卓绝的剑仙默默吐出一破碎剑气在体外,剑气嘶嘶作响的消磨声中,天地之间那密密麻麻的水滴失去了最后一滴灵气,化作普通雨水纷纷落在人间,大雨倾盆哗哗作响。雨中那远远站在前线孤身一人一剑的男子争分夺秒,开始默默换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一剑行人间,沙场万人敌。
息焕本就开磨出一角的蒙尘剑心,在看见这一幕时浊垢被打磨掉了大半,有暗光隐隐浮现。少年发现自己握住腰间竹刀刀双手竟然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息焕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前辈......我可以试试看吗?”
离篁的声音在心间响起,大笑道:“都到这种地步了,光是看看都要觉得心痒难耐了,如何不能出剑了?我的剑理,你摸透几分了?”
“也才摸清三分剑意......”息焕不敢夸大,一五一十道。实际上少年还是保守的说了,因为三分再往上,他便觉得即便有所理解,但终究不是夯实掌握在手,所以不敢说尽数掌握手中。
“足矣了,那便全力去帮那位争取换气时机。”青衣客并未过多夸赞,虽然短时间仅凭降神在身,息焕就能能够从那仅有的大辟一剑上由虚入实,以意气推演术理,最终天赋惊人的摸清三分门道,在这一点上,少年在剑道一途上的天赋异禀,在学究方面可能还要高出白玥魁一筹。但离篁在息焕身上所寄予的厚望,从一开始就到了一个十分苛刻的高度,所以青衣客打心里觉得这才是息焕这位铸剑人理所应当做到的程度。
少年点头,却并不急于第一时间出剑,而是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息焕低头看向腰间,双手各自握住刀鞘,微微屈指推刀,又默默入鞘,如此反复了数次,始终面色凝重。
远处的榕山关发出了一声古钟般刺耳震慑摄魂的哀鸣声,这一回第三波黑潮的汇聚速度相比起上一次,速度要快上许多,颢皞也才刚刚换出一口新气,甚至来不及叮嘱息焕,便要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在远处奔腾而来的黑潮上。
因为这一次,数量不减规模更大的黑潮触手中,绝大部分都已经具备了五境武夫的修为实力,原本三四境武夫修为的炮灰之流,反而在庞大的群体中成为了凤毛麟角。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条通道背后的天地里,修为最低下的那一批杂鱼,已决被他给斩尽的差不多了?颢皞默默猜想,抬起手抹去不知何时鼻孔中流出的殷红血迹。
“真他娘的生死局啊!”男子咧嘴笑笑,抬起身前那块半人高的水镜,镜面光泽比起最开始黯淡了许多,意味着镜面之上的水精在使用中被消耗了许多,本就透明的镜面好似大湖水位下降,厚度都变薄了几分,看样子最多不过三剑,整块掌中镜就要彻底被耗光积蓄的水精,沦为一块空有镜框的无用法器。
就连颢皞手中的斫虹,最为锋锐无匹的剑尖上尖光都有了磨钝,剑身时时刻刻有嗡鸣声,那是禁不住颢皞如此肆无忌惮出手,一柄仙剑在警告持剑者不可过于激进。
五境武夫也好,五境巅峰也罢,就算你是千千万万个赵开明站在面前,颢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绝望的,下山游历多年期间,其实这位无名剑仙心里一直记着一句话,并非剑派宗门口诀,反倒是行走江湖时从不知哪一位蹩脚武夫口中听闻的豪言壮语,气势多于道理。
“天下武夫剑修一类的,但凡是要投身战场杀敌,都应有一份临危不惧,深陷死地不低头的意气,不然锐意,如何要天下都知道你心中不平杀气?”
倒是让某些人给上了一课?颢皞自嘲地笑笑,浑身气势再度提起,随时准备出手挥出新的一剑。他很自信,更没有退缩之意,因为眼前的压迫感很强,尸山腥风扑面,但身后那股大道剑意同样在打磨男子剑仙,感受到白衍生趋于圆满的天成剑意,颢皞便知道已经拖到了下棋人口中的官子局,这一波黑潮过后,他便无需再担忧出手,就该轮到白衍生来落子收官了。
不愧是五境武夫修为的孽物,比起上一轮黑潮,这一次双方还未相距不过百丈远,那股子雄浑罡风便将颢皞的衣角给撕扯成了碎布。
原本抬起左手掌中水月镜的颢皞,被身后少年突然喊道:“前辈!”
一股不同于白衍生的大道剑风袭来,在此刻的战场上额外清新自然,像是行走于山野间竹海扑面而来的微风,洗涤着颢皞紧绷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