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能装装样子,每天出门,跟个街溜子一样,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干。
今天早上,王岩本来也是准备出门的,可看到儿子出了门,家里只剩下自己,就想着少出去一天也没什么事儿,也就留下了。
他万万没想到,王东升能在这个时候回来,让自己露了馅,于是只能坦白从宽。
可坦白的背后,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王岩却没有说,只是打着哈哈就糊弄了过去。
毕竟岁数大了,要脸。
王东升并没有多想这些,他找父亲,本就是有话要说。
可还没等他开口,却见王岩给他倒了一杯酒,而后先开了口。
“我听你妈说了,要去杭城是不?等休息好了,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父亲带着酒劲的话传进耳朵里,王东升不由得愣了愣。
“可……你不是想让我跟着你做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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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一年前?我刚回顺城的时候,爸,你自己说过的,你可别不认啊?”
“放屁!我那是……我那是想让你多陪陪你爷!”
涨红了脸,王岩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却紧跟着泄了气。
“当父母的,哪儿有箍着孩子的道理?那时候正赶上你回来了,我看你闲,就想帮你找个活儿。”
“你爹一辈子没什么本事,想求人也求不上,就只能说这个了。”
“看你回来,我本来挺开心的,毕竟这么多年你在外面,你爷、你妈,说不想你,那是假话。”
“所以我说,你留下来,跟我干大了,你妈也说,帮你去找个班上。”
“可现在,你爷走之后,我也想开了……唉,算了,不说那么多,絮叨!来,陪我喝一杯!”
说着,王岩就举起了杯子,那模样气壮寰宇,好像杯中酒并不是酒,而是琼浆玉液。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王东升给按住了。
王东升看着父亲,脸上带着些许狐疑:“爸,你认真的?你真不想留我在顺城做大了?”
王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留你做什么?世道都变成什么样了?我要是替你做决定,那不是害你吗?”
“再说了,真让你留下来,你认么?”
“费那个劲,做无用功的事儿,我不干。”
摇了摇头,王岩抬起手,也不管王东升,一仰头,自己就把那杯酒喝了。
低下头,当爹的刚想把手放下,却在听见一句话的瞬间,胳膊僵在了半空。
“不然你劝一下我呢?说不定你劝了,我就留下来了呢?”
坐在餐桌对面,王东升看着父亲,似笑非笑。
而后他伸出手,接过父亲手里的杯子,倒满酒又给塞了回去。
“其实我已经决定了,留在家里,接你的班,做大了。”
王东升看见,父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说让我出去闯,其实没错,可我留在顺城,说到底也是没错的。”
“人这辈子,不是非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非要飞黄腾达,要是能小富即安一辈子,守着家,不也挺好么?”
“活着,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位置。”
父亲的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王东升笑了笑,面色如常,继续说道:
“做大了,是为了接你的班,其实也不是为了接你的班,而是我觉得,这份活儿,干着有意义。”
“每个人都是螺丝钉,帮着世界这台机器运转,可也有锈了、坏了、老了的一天。”
“当螺丝钉不重要,帮每一颗螺丝钉有始有终,对我来说很重要。”
“爸,跟你当大了这段日子,我没想明白什么是死,可是想明白了,人得好好活。”
“所以,你愿意让我接你的班,继续干大了这个活计吗?”
这时候,王岩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有泪花闪烁了。
王东升没给他继续闪烁的逻辑,径直抬起手,轻轻地与父亲碰杯,而后父子二人同时将杯子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放下杯,王岩的口中,发出了一道畅快的声音。
又或许不只是畅快,是痛快,是通达。
他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儿子的手,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爸帮你干!”
这一刻,王东升笑了,他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做大了的决定,顺遂了父亲的愿,却更是顺应了自己的心。
当站在白玉山顶,当林颂静对着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太多太多淤堵在胸口的想法,一齐倾泻而出,帮着他把过去所有拧巴在脑海中的东西,一一捋顺了、理清了、调了个顺畅干净。
过去人生一万天,王东升忙忙碌碌,始终在寻找着,这世界上属于自己的位置,却不曾想兜兜转转,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在身边。
叛逆、学艺、勇闯文娱圈,到最后却进到了一个圈里,把自己困住,挣脱不能。
莽撞地向前冲锋的那些日子,他始终忘了回头看,终究是让自己忘了初心。
这初心,是创造价值,是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站在白玉山顶,眺望着顺城的瞬间,他才终于回忆起来,小时候的自己,也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那样对他人有用的人,那样妥帖踏实的人,那样能帮到别人的人。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自己不曾承认的事实:
做大了,他是有天赋的。
做大了,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
帮着别人,走完漫长人生的最后一程,是他自己也开心的。
所以,为什么不做大了呢?
蒙骗自己的内心,这种事,过去他做过无数次,如今,再也不想做了。
就像爷爷对他的期望一样,他得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