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山上的空气,清晰得过分,而站在当下这个位置,眼前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这座山其实并不高,却能俯瞰着,将整个顺城的样貌尽收眼底。
东边就是顺城的主城区,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西边则是人们口中的“养老区”,公园一个挨着一个,秋天时黄叶满地,最为浪漫。
向南看,则是老虎尾,一道弯,绕着海,内里安宁祥和,向外一望无际。
美景落入眼帘,让人心旷神怡,趁着林颂静情绪好,王东升道了歉,仔仔细细地解释了自己过去的执拗,却不想,对方却全然没放在心里。
“你们男人呀,其实和女人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是么?”
女孩靠在栏杆上,闭着眼,享受微风。
“大家总说,要多多理解女孩,这一次,就换成我理解你吧。”
王东升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每次与她见面,自己就好像是傻了很多一样,大脑下线,小脑也开始睡眠,只知道傻呵呵地笑。
眼前明明是很好的气氛,却因王东升的不说话,而渐渐地冷了下来。
约会这件事,不管双方是不是男女朋友,大抵的流程基本都是逛街、吃饭、看电影,最多再加上一个喝奶茶。
王东升承认自己是一个死直男,因为除了这些,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多了。
眼见着暂时没什么话可以说,他正想要继续下一个流程的时候,林颂静却突兀地提起了王岩。
“叔叔的事,你最近听说了吧?”
那声音很轻很柔,却让王东升不由得一愣,紧跟着就叹了口气。
“众口难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很无奈,已经给很多人解释过了,但好像根本没人听。”
“不是没人听,是他们不想听而已。”
林颂静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王东升:“人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一个循规蹈矩的大了,和一个不守孝道的大了,哪一个更有话题性,哪一个更能当谈资,一对比就很明显了吧?”
王东升看着她的眼睛,抿了抿嘴唇,只是点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压抑了起来。
“不过我觉得,叔叔已经做得很好了,能像他那样,活得这么通透的人,真的不多。”
“他?”王东升一愣,不由得嗤笑道:“一个吃死人饭的,哪儿配得上你这么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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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认真的!”
林颂静的表情瞬间变得认真了起来,好像正在述说一个不争的事实。
“和叔叔接触过那么多次,我能感觉出来,他很认真。”
王东升撇撇嘴,“肯定认真了,认真赚钱呗?”
“不。”林颂静摇了摇头,“他是那种,把白事,当毕生事业来做的人。他是真的,很用心地在送每一个人,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不是……这也能上价值?”王东升有些无奈地道:“这么说,你不就是很认真地在教书育人?”
听见这话,林颂静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摇了摇头:“我不如叔叔的。”
“还记得吗,以前你给叔叔做帮手的时候,每一次,他对你的要求都很高,你也说过,那几乎是苛求。”
“可是,真的,他这种人,很少,哪怕是学生里,我见过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认真地做一件事,将一件事做到极致,哪怕再微小的事,也能很伟大,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就像爷爷的葬礼一样,我觉得叔叔肯定能把葬礼办得很好,他自己就是大了啊,哪怕做得特别盛大,又有人能说什么呢?”
“可叔叔还是按照你爷爷的要求去做了,这不仅仅是孝,更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只有遵从了每一个逝者的请求,才对得起大了这份职业。”
“叔叔听爷爷的话,就和你帮金爷爷办白事,是一样的。”
微风拂过额头,看着林颂静的眼睛,王东升却突然感觉一阵燥热。
在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头划过去了。
内心里,有个小人不停地跳着脚,向着空中伸出手,无数次过后,终于抓住了那个东西。
那是五个大字:自己的位置。
父亲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爷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老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陈维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林颂静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唯独王东升,一直没有找到。
这五个字好像一门红衣大炮,闪过心头的瞬间,硬生生地轰开了王东升的心房,那些过去他一直回避、一直不敢面对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突然转身,直挺挺地落在了心头,并且落地生根。
他突然激动了起来,上前一把抱住了林颂静,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谢谢,谢谢你!”
语无伦次地说了些话,王东升猛然转身,只甩下一句“回头请你吃饭”,就疯狂地向着山下跑去。
他要回家,他要赶紧见到父亲,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父亲说了。
可他没有看到,在自己的身后,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林颂静脸上浮现一抹红,重重地一跺脚,丢下两个大字:
“呆子!”
很快,王东升的身影消失在白玉山顶,这两个大字也随风飘散了。
一路飞奔回家,直到站在家门口王东升才反应过来,此时父亲应该还在外面做活儿,自己回家,是一个十分愚蠢的选择。
应该先给父亲打一个电话才对。
可紧跟着,站在门口的他却听见了屋里传来些许声音,带着一点点怀疑,王东升掏出钥匙打开门,却发现父亲竟然真的在家里。
家中餐桌旁,父亲独自坐在那里,一瓶酒,几个小菜,已经喝上了。
“东升?回来了啊……不然陪我喝点?”
王岩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本只是想客套客套,却看见王东升脱了鞋走进屋内,一屁股就在自己的面前坐了下来。
“爸,你今天不是要出去干活儿吗?咋在家了?”
儿子的声音里带着狐疑,老爹的脸顺势一红,说辞早就准备好,可是想了想,却还是说了实话。
“最近都没什么活儿……每天出门,那是给你妈看的,不然又该跟我絮叨了。”
有些话王岩始终没和家里说过,从那些传言开始传起来之后,渐渐地找他做活儿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没了活儿,自己本该在家里休息,可他却没这么做。
人到中年,在家里的地位,是工作和钱给的。
没工作,哪儿还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