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张茂则与章越在驿舍相见。
几句寒暄后,张茂则便道出了他代天子咨国事的来意,他问道:“辽主建牙云中府意欲何为?”
辽国攻宋两条路线,一条西路是从云中府出兵,攻打河东太原方向,这里地势颇为险要可以防御。
还有一条则是东路,因为丢失燕云十六州的缘故,这里几乎无险可守,全是平原。如果野战打不过,辽国的骑兵可以一口气打到黄河边上,直抵汴京。
章越则直接道:“契丹不敢兴兵,只是在画疆而已。朝廷缓答而峻拒即可。至于辽主建牙云中,只是见我收复河湟,故而为唇齿之计而已,侵我疆土。”
“割地不过求一时太平,辽国贪得无厌,朝得寸,暮得尺。”
张茂则点了点头,听了稍稍心安。
章越继续道:“如今熙河战事方歇,本朝需三至五年恢复国力,在此之际需休养生息,切勿交兵生事。”
张茂则道:“可如今难处是如何在三五年内,与契丹西夏和平共处,各不交兵?”
章越道:“西夏国内疲敝,暂时无力进取,而契丹一时叫嚣出兵,岂能若要打早打过来了,其实契丹更惧与我交兵,故而在虚张声势,但很多人看不出,只是畏于契丹势大而已。”
张茂则问道:“依章经略之见,这三五年内真可以保太平吗?”
章越道:“可以与辽国重议画疆之事,从澶渊之盟,到富公再使辽国已过二十年,辽主要将盟约亦当重新推定,以求更大的好处。”
“不拿出真金白银,空白以口惠而实不至之举,骗不了契丹。但我们一旦示弱,则夏国亦生得寸进尺之心,也会趁势提出增加岁贡。”
张茂则听得满头是汗道:“咱家听得有些糊涂了,为何方才经略说契丹不愿打,只是虚张声势,但这边又说要重新划定盟约呢?”
章越道:“因为辽国之患在于国内而并非本朝,所以才挑动与宋画疆之事。孟子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所以辽国深明这一点,所以不会真打,但又要与宋挑衅,来巩固权位。”
章越说的就是一个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问题。
辽国最大的问题,是处理国内的矛盾,与宋朝画疆的问题,便是次要矛盾。但是这个事情如果两国处理不好,那么次要矛盾便会上升为主要矛盾。
经过章越这么一说,张茂则顿时醍醐灌顶。
张茂则心道,难怪官家如此器重于他,两宫太后要我亲询章越,此人见识明了,断事清晰,若为宰辅必称名相。
张茂则又问道:“如今瀛州知州空缺,不知章经略是否有意出知瀛州?”
章越则笑了笑道:“愿凭陛下差遣。”
张茂则问道:“哦,万一契丹南侵,瀛州首当其冲,难道经略不担心?”
章越则心想,这瀛州宋朝经营很久,历史上金兵两次南下时,都没打破河间府,汴京陷落了,河间府都安然无恙。
章越道:“若是契丹真敢南侵,某必死守瀛州!令契丹不敢深入!”
张茂则笑道:“咱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