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免役法,贡举法虽说有争议,但朝堂上支持反对比例是七三开,大多数人还是赞同的,那么均输法则是四六开,没错,支持的是四。
章越知道吕惠卿是王安石派来试探自己政见的。而且对方也没有瞒着自己。
吕惠卿是小人,不过小人有一点好处,就是记得恩,也记得仇。君子呢,对于恩与仇都不那么挂在心上,一点在苏轼身上尤为明显。君子不会因为利害关系,去改变他对人对事的看法,以及某些操守和底线。
所以说这才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君子可欺之以方’的本质。
章越当初提携过吕惠卿,让他出任了崇政殿说书之职。
如今吕惠卿几乎就是摊了牌地对章越说,你的表态对你这一次升迁极为重要,我是奉了王安石的意思来需要你这个表态的。
吕惠卿这个透底对得起章越当初对他的提携。
但章越却言道:“吉甫兄是吾至交,那么我有话也不掖着藏着,此法可称道,不过行一时,但却不长久。”
这均输法是吕惠卿得意之作,听到章越的批评不由顿时涨红了脸。
这话几乎是这次反对均输法的范纯仁,司马光之言的原版。
吕惠卿道:“度之,聚天下之人,不可无财,理天下之财,不可无义。以义理天下之才,则转输之劳逸不可不均。”
章越道:“吉甫,我知道此举是朝廷夺轻重敛散之权,以防止富商大贾因时乘公私之急。当初我奉太皇太后之命平抑京师盐价深有感触。”
“当时抓盐商来拷问,勒令盐价不得高于多少多少,最后都是不能成事,这是为何啊?因为朝廷不可干预啊,一物买多少价格,在于供需平衡这几个字。买的人多了价格就高,买的人少了价格就低,这便是其中的道,不可以违背。”
吕惠卿道:“正是如此,故而朝廷才设均输之法,徒贱就贵,用近易远,既能从其中得其利,又能平抑物价得其义,此一举两得之事,为何度之反对呢?”
章越道:“吉甫兄,议立新法贵简易,治于一,乱于二。这均输法义利兼得,初看我也是赞许,但是久之弊端必多。”
“你说徒贵就贱,用近易远,即有所就也必有所易,难便难再就和易二字上。官府出本钱与商贾争利,但这商贾之事曲折难行,不多方相济如何得通,故而官府若非垄断其业,不能得其利,不垄断则本钱必损。”
“这均输之法是夺富予贫之举,但从古至今都是夺富富不去,予贫贫不离,这也是朝堂上大臣们反对之由,可是他们不知道朝廷又不可不为夺富予贫之举,否则失去了人心,迟早天下必生大乱,国库也日益空虚。故而要治天下还是要得其法。”
吕惠卿道:“那我愿闻度之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