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鼋童就像是尽人肚子里的蛔虫,似真能读出他在想什么,居然回应了他的心声。
他摇着头,面有唏嘘,复问一遍:
“如何呢?我的提议。”
尽人不作回复,也无法回复,只能惨叫。
鼋童只得长叹,一跳又回到了老鼋背上,撑着鼋背,张目望向天空星辰:
“那就乖乖在这里待一个月吧。”
“一个月后,是生是死,是去是留,再看我心情吧。”
……
呜!
阴风伴身,剑念肆虐。
八尊谙一袭白色长衫,在荒山之巅随风烈烈而舞,他目色恬然望着北方。
中元界之北,是桂折圣山,是鬼佛。
在那鲜有人可见之处,他能视见鬼佛界各地有半圣级鬼灵在悄然自逝。
每有鬼灵消却,便有一缕缕残识,汇入鬼佛眉心处朱砂之中。
那是熟悉的气息。
他的老对手,华长灯。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鬼佛之上死神之力越显,剑意愈弥。
那隶属于华长灯的气息,则从朱砂处溢出,几乎充斥了整个鬼佛的躯体。
就像是他半年前的身体,内里充斥了华长灯不尽剑气。
“半日。”
八尊谙无声呢喃,垂下目光,望向自己双手,一二三四……十根手指。
对着天光,他蜷起此前八指,独留刚刚长回来的两根大拇指,抬起仔细端详。
若有外人在这,便能看见日暮时分,八尊谙为遥远处桂折遗址鬼佛双倍点赞的画面。
“回来了。”
八尊谙轻喃着,思绪略有波澜。
他在此地纵散剑念,几有半载之久。
半年时间,他陆续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
至五感六识尽失,七情六欲皆逝之时,又否极泰来,各般消去,失而复得。
八尊谙回到了八尊谙。
他体内不再有横纵交错的剑气,取而代之是全新炼出的剑筋剑骨。
他的脖颈伤疤消去,八指回归十指,就像是从三十年后的颓然自废,一夜回到了三十年前意气风发。
事实也是如此。
八尊谙鬓发都不再有银丝,浊黄的双目回归了质朴的黑白,像年轻了三十岁。
可那饱经风霜的沧桑感,没有消失。
他立在荒山有如山石从远古屹立至今,任凭风吹雨打而岿然不动,纵有苔痕染体本真自新。
可没人为他剥去外身的青苔。
他便带着三十年走遍大江南北的自己,在此山静默等待,等待华长灯的到来。
他只剩自己了。
曾经跟在身边的数把剑,离的离,断的断,再不复左右。
他又不止自己。
立于荒山之巅,周遭之地荒的只有山,只有承接不止剑念肆虐力量的方圆百丈之地。
在往外看去,则可见山脉远处桑榆连成一片,在落日下微映橘红。
山还在,水还在。
这天地还在,大道还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剑如我,待叩天门。
“八尊谙。”
桑榆林间,快速掠来几道身影。
八尊谙循声放下为鬼佛点赞的双手,转身望去,是梅老、羊老,以及有过两面之缘的……
那个平平无奇的人,当真没有任何记忆点。
此时他肩上正扛着盘膝闭目的徐小受,周身道韵翻涌,显然是在顿悟。
“红尘道?”
八尊谙目露讶然,一语道破了玄机。
李富贵跟着二老来此,心中有波涛难捱。
半年来他只见过八尊谙大人两面,两次都是受爷在练剑,他有要事相禀。
就事了事。
因而,李富贵从未与这位传奇第八剑仙、圣奴首座有过半句交流。
可此人李富贵神往太久。
早前在花草阁做事的时候,八尊谙大人便是传奇,是黑白夜子两位阁主都念念不忘的大人物。
偌大花草阁,雄踞半月湾,情报网辐射整个南域罪土。
本质上,也不过只是圣奴的一根触手,是在为八尊谙大人做事。
这会儿正面迎上圣奴首座问询的目光。
李富贵所感受到的,不止久负盛名第八剑仙的恐怖压迫感,还有真真切切如面祖神般似要被锋利切开的剧烈的疼。
八尊谙,就如一柄剑。
剑伫山巅,百丈皆荒,毗邻者无不见血,不可逼视,不可与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