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绥随即起身,笑着颔首,在薛月沉惊惧的目光里,转身对胡太医道:
“劳烦太医取来金针,我自己取。”
太医是男子,取姑娘家的心头血,当然不便亲自动手。
许是为免薛六使诈,他从宫里叫来一个医女,拿了金针和盛血的器皿,带着薛六一同去了华宜殿的内室。
薛月沉心头震荡,“六妹妹,我陪你……”
“不用。”薛绥微笑看她,“一桩小事,王妃不用担心。”
薛月沉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心里头沉甸甸的。
也不知为何,脑子里反复出现她小时候被吊在梨香院里被人殴打欺负的画面……
比起薛六小时候的遭遇,就太医说的金针取血,确实算不得什么大的伤害。
可她为何如此坦然,坦然到她都不忍卒睹。
医女是亲眼看着薛绥取血的。
她褪去外袍,轻拉中衣,将金针刺入膻中……
医女睁大双眼,吓坏了。
不仅因为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从容。
更因她身上那些细微的伤疤……
她看到了。
鲜血从她的指尖缓缓淌出,滴入细釉的白瓷碗里,薛六姑娘嘴上带着笑,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血流入碗里,眼底仿佛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
医女全然是呆怔的状态。
薛绥却十分平静,淡淡相问。
“这些血,可够了吗?”
“够了够了。”医女回过神来,不敢看她的眼睛,赶紧从药箱里取出纱布递上去,手指都在颤抖。
“薛六姑娘按压住伤口,在这儿里多坐一会,我出去向娘娘复命……”
她收拾起东西,仿佛逃命般快速离开了。
医女一出门,小昭和如意两人便冲上前来。
一左一右扶住她。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你痛不痛?”
如意急得双眼泛红,咬着下唇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小昭这回倒是没再提“杀了吗”,帮薛绥整理好衣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一粒黑灰色的药丸子,塞入薛绥的嘴里,又替她取来水。
“好歹毒东西!必不得好死。”
薛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慢慢地坐下来,用力按住膻中,神色淡然自若,仿若刚刚经历的羞辱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眼下,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小昭和如意对视一眼,不知姑娘说的是何人。
直到外头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到!”
日头偏西,余晖洒落在宫道上,一片金红。
李肇大步迈入宜华殿,昂首阔步,神情冷峻,衣袂飘动间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不知皇姐贵恙?孤特来探望。”
萧贵妃知晓他没那么好心,却也不便阻止。
何况,这时候皇帝就守在公主床前,太子便是想做什么歹事,也没有机会。
“劳烦太子惦记,平乐眼下仍未苏醒,太医说是离魂之症……”
李肇扫视一眼那个拿着白瓷碗的医女,见她要拿着东西离开,低喝一声。
“慢着!”
那医女手一抖,吓得差点跪下来。
李肇指着她手上的碗,“这是怎么回事?”
医女瞥萧贵妃一眼,战战兢兢地说了原委,便躬身低头,浑身紧绷。
李肇突然便笑了,“好新鲜的方子。”
他慢慢走过去,看着胡太医扬了扬眉头,“如此别致的药引,孤很是好奇疗效。”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他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那笑容仿佛一头嗜血的狼,充满了恶意。
“孤今日要看着皇姐,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萧贵妃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太子素来如此,我行我素,算不得反常之举。
胡太医脸色略变,低下头躬身作揖。
“那微臣这便下去,配药方。”
李肇瞥一眼来福,“你跟着胡太医去。”
胡太医心下微微一震。
心头血的说法,当然是假的。
这平乐公主有无数收拾人的手段,这次为了羞辱薛六,给东宫一个下马威,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眼看一计不成,竹林雅阁没有困住太子和薛六,她居然自行服下迷魂安睡的药物,再让他来做这个唱双簧的“黑脸”,把陛下和贵妃娘娘都蒙在鼓里。
这些年,胡太医这个太医院的院判,在平乐的手底下苟活,没少捞好处,买房置宅,家财万贯,更没少帮平乐做一些不干不净的事。
可今日牵扯东宫,搅黄了谢皇后的春日宴,他心下也是惴惴不安,如履薄冰。
尤其这一碗“药引”。
平乐当然不愿意喝下去。
谁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