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将男人拖进大门,迅速收拾出一块可以躺人的空地,从地窖里取出一瓢干净的水和半角干净的纱布,而后紧紧地盯着自己掌心的火种。
【拜托了……】
小九将掌心倒扣在男人的伤口上,让火种轻柔地舔舐。
【他包扎过伤口……倒在我家门口……他会是逃兵吗?】
小九摇了摇头。
【还是……被派来救援的?】
小九靠着断梁,坐在男人身旁,左臂顶着右臂,让自己的灵火持续为其疗愈伤口。
【应该只是失血过多的昏迷……】
风吹打着落雨,小九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倔强地为男人持续治疗。
“啊……”小九猛然惊醒,甩了甩脑袋,抬起右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掌心的火种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雨,渐弱。
“唉……”小九将纱布沾湿,朝着男人的嘴唇上小心翼翼地滴水。干净的水所剩无几,喝完就没了。小九望向天空,提起男人的剑刃,再度没入雨中,寻找其他可能的幸存者。
“哗……哗……”小九趟着没过半截小腿而渐深的混水,检查着每一具身躯,仔细地判断着他们是否还有抢救的希望。
然而,每一具躯体,皆是一具尸体。每一具等待腐烂的骸骨,或是赶来援救的无名英雄,却无以被铭记缅怀;或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却为荒蛮所屠戮。世界之无垠,却找不到一块不起眼的小墓碑,让人们记住这些无名英雄,亦寻不得一块和平净土让平民所安居乐业。
大火,大雨;大灾,大难。
大雨熄灭了焚烧大地的烈火,却激起了少年炽烈的心火。
“啊!……”小九猛然挥动着男人的剑刃,不断地踉跄着摔倒,又爬起,继续挥斩。剑刃斩断雨帘,企图斩断自己的情愫,却愈发的纷杂。
“……”小九张大了嘴,将剑刃捅入地面,撑着剑刃不住地喘息。
小九撑着剑刃,沾湿的衣衫拼命地将小九向混水中拖拽。水,如同浸入小九的躯体般,令其浑身疲软。
“奶奶……外婆……母亲……父亲……”小九攥着剑柄,于风涌中摇晃,呢喃着呼唤每一位记忆中的亲人,搅动着混水,向着凄刹的荒茫蹒跚。
小九扑倒在混水中,双臂颤抖着支撑倦怠的躯壳。头颅低垂,鼻尖距离水面仅仅一掌长之距。小九瞪大了眼睛,泪水酥酥痒痒地从眼眶中饱满而充盈地滚落,堕入混水中。
光晕烁动,渐明的天际闪现着明灭的彩虹。不远处的尸体犹如小舟般飘荡在混水之中,从名为奈何桥的彩虹下无声划过,荡向生的对岸。
小九拔出剑刃,立于此。这只少年——无数骸骨中仿若孤独摆渡人的幸存者,渡不了任何人。他知道,自己太弱小了。弱小到,还没有兑现保护外婆的诺言,外婆就已然离自己而去。
放眼天地间,生命几何?
刃剑在水光中显得格外锋利。
“外婆……”小九拖着剑刃,四处寻找着外婆,寻找着失去的血亲。
“外婆……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呜……奶奶……我……好想你……”
“母亲……父亲……我……你们……能不能……看看我……看我一眼……我……你们,到底在哪里啊!”小九嘶哑着吼着,目光落在剑刃的那一刹,所有想哭的意愿又莫名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想要将剑刃挥斩的渴盼。
也许,想哭的已经哭完了吧。也许,已经哭不出来了吧。也许,是泪水已经没法满足情绪的宣泄……
【小九,想哭没有错哦。男孩子也是会不开心的。可我们哭完了,要想想怎么让自己开心起来,要怎样去解决不开心。】
“……”小九将剑刃扛在肩上,往回走。
水的一边,是自己曾经的家,现在的废墟,一位重伤将领正在那里昏迷。未来,怎么办,小九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的现实是满目疮痍而没有未来可言的。
【活下去,才有未来。而自己能否活得下去,基本取决于那位将领的死活。】
“哗……”混水涌动,小九踏入潮湿的门槛。
“……”小九盯着面前的男人,舒了口气,“您醒了……”
小主,
“去搜寻其他幸存者了?”男人胳膊撑着地面,挪动着身子靠着残垣坐了起来。
“是的,将军。”小九将剑刃递给男人。
“将军……”男人接过剑刃,轻轻摇了摇头,“你觉得我算得上吗?”
“……”小九没有理会男人,转身走进火房,将外婆几天前铺在石盖上的木炭抱了出来,铺在地上,而后从地窖中取出了所剩无几的蜡烛,将其掰碎,一半洒在木炭上。
“受潮了,点不起来的。”男人笑着摆摆手,闭着眼睛将脑袋靠在残垣上,黑色的胶状物附着在伤口的表面。
【拜托了】
小九坐在木炭旁,紧紧地攥着掌心。半分钟后,细若游丝的温热从掌心蔓延。
男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睁开双眼,观察着小九的一举一动,却一言不发。
小九将蜡烛碎屑喂给掌心的火种。火种肉眼可见地在成长,渐渐成了一株火苗,一束火光。小九轻轻吹了吹掌心的火焰,后者轻轻地飘荡,落在木炭之上,吮吸着剩余的蜡烛碎屑,啃噬着受潮的木炭。
一堆清绿色的篝火以蓬勃的生命力燃起。
“很厉害啊。”男人僵硬地鼓了鼓掌。
“其他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我的火焰。”小九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