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话:流浪与出宫

这座曾经热闹非凡的客栈此刻已变得残破不堪,宛如一座死寂的坟墓。放眼望去,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尸体,仿佛诉说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客栈内的桌椅和客桌上,那些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饭菜散落得到处都是,与地上那已经凝固、干涸并变成黑色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原本位于客栈正中央的戏台,此时也惨遭暴力拆解,变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破布条无力地挂在木板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之感。

不仅一楼如此,就连客栈的二楼也呈现出同样惨烈的景象。墙壁上溅满了鲜血,房间里的家具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此情此景,实在让人不禁为之唏嘘长叹。

然而,就在这片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一个微弱的生命气息却仍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只见一具尸体躺在那里,尚未完全断气。

她艰难地眨动着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似乎想要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来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眼前出现走马灯一样的幻觉,她看见孤苦伶仃的自己被戏班的老班主收留,在寻找亲人的一路上,与戏班的成员嬉戏打闹。

“小姑娘,我们要去南方泉州的万俟家表演戏曲,你要是顺路就跟我们来吧。”老班主用苍老却暖心的声音收留了她。

“嗯…谢谢伯伯…”那个时候,是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可是……

“龚明哥哥,嫣然小姐这是要死了吗?好冷,好冷啊,好想再看你一眼啊......哥哥。”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原来,这位女子便是龚嫣然,她的脖子处赫然出现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孔洞,不断有血水渗出。而她的身体更是干瘪得如同枯木一般,显然是因为丢失了全身三分之二的血液所致。此时此刻,尽管她的意识尚存,但实际上已是必死无疑,眼下仅存的这点思想活动,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此时,正心急如焚地从礼城往回赶路的龚明,全然不知那个他视若珍宝、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龚嫣然,已然先行一步离他而去。

就在一个月之前,命运无情地向龚嫣然伸出了魔爪。惨遭龚府遗弃的她,并未登上那趟本该带她归家的马车。

形单影只的她,默默地收拾起那些破旧不堪的行李,独自一人缓缓行走在出城的道路之上。望着眼前四通八达的街巷,她茫然失措,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更无从知晓哥哥龚明如今身在何处。就这样,她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毫无目的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四处流浪。

时光悄然流逝,夜幕渐渐地笼罩了大地。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街边小贩们,此刻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收起摊位,准备结束一天的营生回家歇息。

然而,在这清冷的街道尽头,却还有一户卖面的人家依然坚守在此处,心中怀着多赚取一些银两来维持家计的期望。

嫣然小姐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一般,难受极了。然而,身无分文的她别无他法,只得蜷缩在街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地忍受着这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饥饿感。

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那冒着腾腾热气的锅炉,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从面条老板开始忙碌地准备食材、煮面、出锅,再到最后将一碗碗香气扑鼻的面条递给顾客,整个过程中,嫣然小姐始终眼巴巴地望着,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而嘴角也早已湿润一片。

终于,面条店打烊了,老板收拾完东西后离开了。此时的嫣然小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夺眶而出。就在这时,她颤抖着双手打开身旁的包袱,从中掏出了一个可爱的猫玩偶,并轻轻地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接着,她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猫玩偶的嘴巴,使其一张一合,发出了声音:“看吧,嫣然小姐一点都不饿。”

话音刚落,嫣然小姐又迅速换了一只手,拿起另一个狗狗玩偶,同样让它开了口:“我就说嘛,嫣然小姐可是仙女呢,仙女怎么会吃凡间这些粗俗的食物。”就这样,两个玩偶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十分默契,仿佛真的在对话一般。

尽管肚子还在不断地发出抗议声——“咕咕”“咕咕咕咕”,但看着眼前这两只活灵活现的玩偶,听着它们有趣的对白,嫣然小姐还是被逗得破涕为笑,只是这笑容中依旧带着些许苦涩。

肚子发出的阵阵轰鸣声犹如雷鸣一般,不断地向嫣然小姐传递着强烈的抗议信号。这位向来高傲的小姐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了!然而,她那高贵的小姐身份却绝不允许她去行偷窃之事,哪怕只是在街头卑微地乞讨,都会令她感到无地自容和无比羞愧。

可无论如何,人终究还是要吃东西才能生存下去啊!此刻的嫣然小姐饿得头晕目眩,双眼直冒金星,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间,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伸了过来,稳稳地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条递到了她的面前。

小主,

嫣然小姐艰难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家。他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就连行走都得依靠一根拐杖来支撑身体的重量。而在老人家的身后,则紧跟着一名年轻男子。只听那男子略带不满地说道:“班主,您怎么又随便乱捡东西回来了?”

面对年轻人的埋怨,老人家却是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回应道:“哎呀,你们这些孩子呀,有哪一个不是当年被我这个老班主给捡回来的呢?”说罢,老人家脸上那慈祥的笑容宛如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嫣然小姐心中所有的警惕与戒心。

在饥饿与疲惫交织的折磨下,整整三天没有进食的她,终于迎来了生命中的一丝曙光。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一份来自好心人的馈赠如同救命稻草般出现了。

嫣然小姐此刻已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和礼仪。

当她看到老人手中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面条时,只见她猛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老人手中夺过了那碗面。

紧接着,嫣然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她的动作极其粗鲁,毫无优雅可言,完全沉浸在了食物带来的满足感之中。

那碗面条似乎成了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每一口都吃得那么急切,那么贪婪。不一会儿功夫,碗中的面条就被她风卷残云般地全部吞咽了下去。

然而,此时一旁的青年却快步走上前来。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嫣然,心中暗自思忖着。

这名青年深知老班主心地善良,看到这样可怜的小姑娘,肯定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收留她。

可是,他们的戏剧班本就已经入不敷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如今再多一张嘴吃饭,无疑又增添了一份沉重的负担。

想到这里,青年不禁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地对老班主说道:“哎,班主,您看看这小妮子长得细皮嫩肉的,哪像是能吃苦的样子?咱们还要赶着去南方呢,带着她一起走,恐怕她只会成为咱们的累赘啊!”

“什么累赘不累赘,人总会有困难的时候,我们总不能为此就放弃受困的人而置之不理吧,小姬啊,我常教导你们,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啊。”老班主说着一拐杖就打在了那位名为小姬的青年头上,让他清醒一点。

“哎呦呦哎呦喂!!我错啦老班主!!”只见小姬一边大声求饶,一边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戏班众人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样,不禁哄堂大笑起来。而小姬则跑得气喘吁吁,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被老班主抓回去教训一顿。

成功赶走了这个搅局的家伙之后,老班主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嫣然小姐诚恳地发出邀请:“小姑娘啊,我们这班子接下来打算去南方的万俟家表演戏曲呢。如果你也是顺路的话,不妨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一路上也有个伴儿,相互照应着。”

听到老班主的这番话,嫣然小姐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龚明在离开时给自己说过的那些叮嘱。当时龚明神情严肃地告诉她,如果家中发生了任何意想不到的变故,就让她立刻前往万俟家寻求庇护。

而且,龚明还特意强调,自己已经提前与万俟家打好了招呼,处理好了相关事宜,所以万俟家一定会非常乐意接纳她的到来。

想到这里,嫣然小姐轻轻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嗯,谢谢伯伯……”

就这样,嫣然小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因为她深知,跟随这支戏班前行不仅能够让自己顺利抵达目的地,远在泉州的万俟家,同时还可以避免独自赶路所可能遭遇的种种危险和困难。

见嫣然小姐爽快地应下,老班主笑得更开心了。

他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却依然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拉住嫣然小姐纤细柔软的小手,然后一老一少并肩缓缓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仿佛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嗯嗯嗯,嫣然小姐可是精通唱戏、擅长皮影戏,就连化妆这门手艺也是信手拈来呢......而且呀,嫣然小姐自幼便怀揣着一个伟大的梦想,那便是能够登上舞台,用自己婉转悠扬的歌喉征服全世界的听众们......”嫣然小姐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而老班主则心平心和静静地聆听着。

就这般,嫣然小姐和老班主跟随着戏班的脚步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间,竟彻夜长谈起来。

在随后的旅程中,嫣然小姐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戏班这个大家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