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几次呼吸时间,后面的木筏从旁边经过,一把阔面背刀自水中飞出,像回旋的月牙,老者防备不及,头颅滚落,木筏还在向前,无头尸体栽入水中。此时一只手抓住木筏,一身血衣的胡屠夫爬了上去。他获得了继续前进的机会。
胡屠夫并不把杀人看作大事,他甚至还常常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杀人现在还说不定还只是个凡人。就在许多年前,他还只是个杀猪卖肉的普通屠夫。某天一个买肉的人因与他起了争执而大骂了他几声猪猡。他心生愤懑,拿起案板上砍排骨的刀,趁那人转身离开时,当街砍中那人的脖子,后者当即毙命。
为了逃避官府追捕,他急忙跑出城,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他夺命狂奔。一路上他的手不停颤抖,他杀过许多猪,却没杀过人。等心慢慢冷却后他后悔了,“以后该怎么办?官府一定会通缉自己,自己该跑去哪?”但一切都已发生,后悔不及也。
天色渐晚,他一边跑,一边胡思乱想,想到那人死时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想到官府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想到死者被盖上白布送去下葬,然后堂上官老爷给自己定罪,自己那张长满肥肉的脸贴满城池,捕快挨家挨户地搜查。跑着跑着,他低头喘气,看见手上紧紧攥着的刀,上面的血已经凝固了,混着原有的铁锈,突然他脑中冒出一个想法:“砍人和砍排骨其实感觉是差不多的。”
不知道跑了有多远,四周是荒凉的平原,他看见前方路边孤单的榕树下靠坐着一个人,那人状态实在不好,头耷拉着,两腿伸直,不知道死没死。胡屠夫快步走过,经过那人面前时,那人竟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对了一瞬间,他赶紧偏过头,脚步又加快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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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会,他还是觉得不对劲,脑中一直回想起那双眼睛。那是什么眼神?那种眼神自己见过,胡屠夫一直想,却想不起来。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害怕和警惕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怕自己,自己手里可拿着带血的刀啊!走了半天,他突然停住了。
一个念头浮了上来,他心脏恐惧万分:“如果官府的人追查过来,那人见过自己。”他脑袋里突然出现捕快立在槐树旁边,低头询问那人的景象。如果他告诉捕快自己往哪走的,那自己不就很快会被抓住吗?
胡屠夫回头看看,黄昏了,他拿着剁排骨的刀立在路中央。“算了,都走了这么远了。”他继续走,心里却越来越慌,脑海中浮现出他被捕快抓住的场景,在刑场上被砍头的场景,在这些场景中间还夹杂着一幅图像,不如说是一个眼神。在他路过时,那个榕树下的人抬头看他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那是什么眼神?老子刚杀了人,是杀人犯啊!你不怕我吗?我连人都敢杀,你不怕我吗?”胡屠夫心里莫名的生出恼怒,那个眼神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许久,他想起来了,以前他在镇上杀猪的时候,有个路过的画师,非要给他画一幅画,还要画他杀猪时的样子,他没让人画过像,觉得新奇,就答应了。杀猪只用一刀,那画师却画了一个时辰,旁边的人调侃到,“别人都画的是花鸟山水那些高雅的东西,你怎么画个杀猪,不怕笑话。”画师挥挥手:“诶,你不懂,我画这个比那些高雅的东西妙多了。”
那画师添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拍在案上:“我画的是‘杀’。”声音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