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从未出现的【自我】

“陈宴”在这一刻发生了心态上的变化,他感觉自己没有心。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生了我之后,因为常年的劳作,比之前更加虚弱,再加上对威尔克·杨的思念而导致精神衰弱……但她依然撑住了,她撑着看着我成年,看着我在这小片区里打出了名堂。”

陈宴从未听说过“小片区”这种单位的区域划分,或许是下城区市场街独有的说法,听起来地方应该不会大。

“在之前的一次暴乱……大概一个月前,工业区发生零零星星罢工的时候,我成了这个小片区的老大,但凡在这个小片区做生意的,都要给我交保护费——我做的事情也对得起他们,我在这次那段不稳定的日子里保护了小片区里的所有人。”

他撩起上衣,陈宴便看到了一条被包扎过的伤痕,伤痕从左肩蔓延到右侧腰部,在纱布的遮掩下看不到伤有多重。

“警务的黑狗腿子砍的,我给楼下卖鱼的挡了一刀。”

他将衣服放下。

“我崩了黑狗腿子的脑袋,下城区很少人敢做这种事,警务的黑狗腿子什么都敢做,而且不用担心任何后果,谁也不敢惹他们。”

陈宴从他的话中大概推测出,所谓的“黑狗腿子”,就是专门替警务干脏活的人。

“从那之后,小片区里所有人都服我。”

“也是那时候,我得到了第一笔保护费——大家心甘情愿交给我的,也是我应得的。”

“我高兴极了,买了牛奶和加了果酱的烤面包,带回家给她吃,我当时想,我一定要告诉她,她以后都不需要再做那种工作了,我能赚钱了!”

这是布彻·杨在这场对话中唯一有情绪波动的一句话。

他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我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太累了,她撑不下去了。”

“我没有为她哭泣,因为我知道她得到了解脱,她劳累又绝望的一生终于走到了终结,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你说,她这样活着,累吗?”

“陈宴”回答道:

“很累。”

他虽然嘴上说着“很累”两字,但仅仅也只是知道“这样很累”罢了,并不能由此延伸出其他任何情绪。

布彻·杨接着说道:

“她这样累的活了将近二十年,我陪着她渡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艰苦岁月之后,她还是挺不住了。

但她直到死都不怪他。

因为她知道,即便没有他,她也过不了很好的生活,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他们的相遇也是纯粹的偶然。

因为直到死的时候,她依然爱着他。

哈,愚昧的人竟然拥有如此牢固的爱情。”

布彻·杨自嘲的癔症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陈宴”的眼睛:

小主,

“关于她的事情,我已经全都说清楚了。”

“陈宴”说道:

“实在抱歉。”

布彻·杨依旧看着“陈宴”的眼睛,说道:

“现在,该你告诉我了——那该死的威尔克·杨,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见她一面?为什么直到她死了,才派你前来?”

他充满威胁的举动宣示着内心的暴怒——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粗暴的上了膛,枪口对准陈宴,用大力气拍在桌面上,完全不在乎这样大的力气会不会导致走火。

“她不在意他的隐瞒,我在意!草!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下地狱去亲自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面对他几乎失控的怒吼,“陈宴”像是完全不在意他是否会相信自己,把关于自己知道的,关于威尔克·杨的一切,详细的说了出来。

从申请毕业课题,到接触球形通古斯……

从被菌株感染到梦游症,再到强行占据球形通古斯的身体,以穿山甲的形态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被北方联邦异常生物管理局折磨,到进入地下,接触斯派罗工业……

从一个月前再次回到菌城,到以自杀的形式终结自己痛苦的一生……

再到死前对陈宴的交代。

布彻·杨在极端的情绪之下听到了这荒诞又不可思议的一切,他起初以为“陈宴”只是胡编乱造,直到陈宴把故事讲的越来越详细,直到说道“斯派罗工业”,他终于意识到陈宴不是在编故事,因为他曾因为某种特殊情况而接触过这个神秘的企业,并险些成为他们的矿工。

直到说道威尔克·杨的死,布彻·杨的暴怒已被迷茫击垮。

他原本暴怒的眼神里被无情绪的空洞充斥,整个人失魂落魄,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他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陈宴”说道:

“在死前,他最后的托付,就是要我来下城区,寻找你的母亲,给你们一些资助,让你们能过上好一些的生活。”

布彻·杨眼神绝望:

“之前那么长时间……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他心中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变成了球形通古斯的威尔克·杨,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寻找他们?又能够为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这些事情,说不清楚的。”

“陈宴”忽然开口说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话。

“他或许有办法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为你们提供资助,可他最终没有做到这件事,无论如何,无论是因为什么,已经说不清楚了……即便他还活着,也说不清楚了。”

布彻·杨垂着脑袋,再没了之前的戾气。

“陈宴”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离开了381号所在的范围,沿着一条小巷往沃克街的方向走去。

欧嘎米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看不到的位置。

在一个前后无人的拐角,“陈宴”忽然开口说道:

“我不是很理解他们……我不能感受到他们的情感。”

“陈宴”站住脚,转过身。

欧嘎米默默走出屋檐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