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开车走了以后,安国华才悠悠醒转过来,头仍旧有些昏昏沉沉,努力走到卫生间,用冷水让自己清醒过来以后,才开始洗漱,吃完早饭,还顺手拿了两个红薯,跟家里的小妹说了一声自己去商务印书馆了。
陆维光被姨太太唐筱卿伺候得不错,早上起来就有热腾腾的西式早饭,崭新的西装也已经准备好,鞋子已经擦得光亮,做完以后就在客厅里看着那本旧日的高小课本,显然还想上学,陆维光吃着早饭,看到了她的求知欲,什么也没说,只是吃了一些以后就匆匆走了,但他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一边上班,一边联系博爱医院,他也想下班以后去博爱医院看看瑾瑜,却不知道怎么跟务本女中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乱哄哄的,慌乱逃跑的有之、女人尖叫声有之、学生受伤摔倒惨叫声也有之。原来,是军警出动抓捕那些进行抗日游行的学生,虽然没有流血事件,但也用高压水枪冲散了学生,混乱之下,场面一度失控,有胆大的男生冲着军警就打,虽然敌不过但也咬伤军警一二,也有一些学生趁乱逃跑成功,但更多的学生仍旧是被捕的命运。陆维光从他的办公室看到了这一切,刚喝了一口咖啡的杯子狠狠地放在办公桌上,溅出来的咖啡也弄湿了刚给他人审好的稿子,他不由得啧了一声,吩咐外面的编辑重新整理再给他。
与此同时,上海地下党也遭受着严重破坏,很多人甚至来不及通知转移,就那么被捕了,当安怀霁和周瑾宸都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他们自己转移,但他们都不走,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离开上海就意味着自己的彻底暴露,很多人都会陷进危局,留在上海与敌周旋,或许能更好的保全更多人。
安怀霁照样前往博爱医院,在太平间,他看到了安静的周瑾瑜,瑾瑜还是那样充满阳光,可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他在周瑾瑜面前哭得像小孩子一样,事实上他跟周瑾瑜感情也的确不错,也只有现在才有机会哭成这样并且不让那些人起任何疑心。
没多久,周定安也到了博爱医院,他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太平间的所在,也看到安怀霁哭得伤心,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上级和瑾瑜的感情。此时的安怀霁说到底也只是个没了兄弟手足的小辈,那么伤心的样子并不像装的,他本想去安慰一番,周瑾宸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瑾瑜没了的消息,正在往医院赶来。
他一到医院,劈头就朝父亲周定安一顿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周定安显然没想好怎么告诉自己儿子,可他也知道这种事瞒不了太久,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即便瑾瑜的死跟党派斗争没关系,他也不想在儿子心里撒盐。前些年瑾宸的亲妹妹周筱蝶因病去世的时候,自己因为任务不在上海,即使知道了女儿生病也是放任她自生自灭的状态,若不是李妈叫来了医生为女儿医治,恐怕那个时候瑾宸就已经恨上了自己。即使医治无效,也算是稍微减轻了一点点对女儿的愧疚,可现在这种愧疚感再次强烈袭来,自己该怎么面对儿子?
他不知道。什么话都没有说,离开了太平间,一个人在医院的天台上,看着街道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才四十多岁的自己,经历了小辈和长辈的去世,原本挺拔的身姿,也有一点点的佝偻,原本相貌堂堂,也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而苍老了很多,远远一见就好像是年近六十的长者一样。
而周瑾宸和安怀霁两个人仍旧留在太平间,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互相安慰,就连门外的张启明看见了,也不会去打扰他们,倒是暗自佩服他,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放松警惕的绝好机会和举动。
他们哭够了,前后脚离开太平间,张启明并不放心安怀霁,自己跟着他,看见他就在医院对面的博灵芭利咖啡厅坐着,已经向侍应生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和一张凉帕子,正在等待端上来,要了那张凉帕子也不过是想冷敷一下眼睛,舒服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