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锦官城外的田野,沿着濯锦江旁弯弯曲曲的小路继续行去,踩过银杏与芙蓉交错斑驳的树影。
直到夜幕降临,漫天繁星。
四下望去再无半分人影,而魔法师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取出了那扇活页,近乎颤抖着打开了来。
几番酝酿过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定睛看去,匆忙扫过那寥寥几行的娟秀字迹,但见上面写着:
“祝你热情洋溢,前程似锦。”
“愿你每天康乐,平安顺遂。”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云魏忘记了呼吸。
他本该嚎啕痛哭,亦或欢喜如狂,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宁静。
随后他便默默地把活页合拢收好,又在弹指间与艾萨克回到了星空之中。
云魏扭头看去,只见他的男人正紧张地看着他,烟灰色的眼睛里,蕴含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于是他便笑了起来,“我准备好了。有什么想要问的,现在尽管问吧。”
艾萨克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终挑了个简单的入手,“我本来以为,你会回到末日爆发的那一年。”
阿尔赫的“礼物”实在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是有时限的『迭代』信物,就像所有的术式一样,在仪礼的同时,伴生了『禁忌』。
这一年的时限,就是最大的『禁忌』。
他们得以借由那本魏灵依女士的书籍,回到那早已失却了坐标的时空,却只能停留到宇宙下一次叹息之前。
在进入这个时空的刹那里,艾萨克直观地看清了云魏的过去。
小主,
他早就心疼坏了。
可又没有任何立场发表看法。
他能做的,只是在这仅剩的时间里,陪在爱人的身边,默默支持着对方。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才敢将自己积攒的疑问和盘托出。
听了他的问题,云魏依然笑着,眸光却泛着冷意,“是啊,我或许可以阻止灾难。”
“可之后呢?她还是要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一个在她刚生产后主动申请调去外地长期出差的丈夫。”
“以及还有,一个性格阴郁的儿子,一个只会默默抱怨,要是不被生下来就好了的儿子。”
云魏的表情收敛了起来,神情却是异样平静。
他对他说:“你知道么,艾萨克。曾经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要是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很久很久之前,我一直当真这么想的,因为自己本来就不该来到世上。”
艾萨克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他默默握紧了拳头,只待下一刻,就把云魏抱紧。
但云魏忽然看向了他,眉头挑起,“陛下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赌博的偏向,然后,家里可能会有赌棍……诸如此类的话?”
艾萨克闻言,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算是默认了。
云魏却并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我就知道,她老人家看人真的很准。而我都是不久之前,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不可避免地,还是从我的父母身上继承到了一些品性。我的父亲就爱赌博,而一无所有的我,也总爱不顾一切地放手一搏。”
“同样的,从我母亲身上继承来的,却是连我自己都感到窒息的控制欲,而这应该也是她从我的外祖父母身上继承来的……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种血脉上的‘诅咒’。”
“正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要决心克服。我想把未来交到她自己手里,不要让自己替她做决定。”
“诚然,这或许也是一种自作主张,但赎罪不也是这样么,只要我自己心里好过多了,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曾经,我的心里有一个比深渊还要可怖的黑洞,那是我滔天的自我厌弃与自我放逐,因为我欠她的,我永远也偿还不了。”
早在三千五百年前,在古老的琐罗亚斯德教创生之初,人类就已经认识到了『因果』。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云魏上前一步,搂住了骑士结实的窄腰,他把脸靠在对方的胸膛处,倾听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呢喃道:“是你的爱意温暖了我,填满了我,让那里只剩一道疤痕。”
“而现在,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我真的感觉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