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姬无殇轻笑了一下,其中居然透出了几分苦涩。
瑰月抿唇,说来,这位也算是个可怜之人。去年在蕲州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是炙手可热的皇位继承人选,可也是这次宫外之行,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他的人生从此急转直下,本人的身心也受到了重创。
“是啊,我当日追踪盗贼,从蕲州追到了河间,在那里……你大约也听说了后面的事,我被人打断双腿、毁去容貌,若不是小海公公拼死相护,我死在了河间也说不定。”
这事儿,瑰月当然是听说过的,不过,她暗暗猜测,并不是因为某个人拼死相护,荣王殿下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而是河间的范家故意留他一命,好让他回去后,父子相疑、兄弟成仇的。
荣王语气凝了凝,后面的话就畅通多了。
“当我被送回皇宫的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我跟皇位彻底无缘了。呵呵,我当时真是太天真了,为了失去皇位继承权而自暴自弃,终日拿母妃和宫人撒气。其实,这些算得了什么了,比起性命来,这些不值一提啊!”
放下茶盏,李瑰月第一次重新审视这位天潢贵胄,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他经历了很多的人生中的惨痛之事,才能这样大彻大悟、举重若轻。
“我母妃替我到处求医问药,可没有人治得好我的毁容之伤。她伤怒之下,听信人挑拨,认为是皇后把我害成这样的……于是,她就带着舅舅留下保护我们的人去刺杀皇后。结果功败垂成不说,皇后还要杀了我们母子出气。幸亏父皇念着一丝亲情,并不同意皇后的做法。”
话到这里,姬无殇顿住,透过幕篱定定看着瑰月。
“说来,我们兄弟几个,最可怜的就是四弟。我们都有母亲护着,唯有他只能独自艳羡地看着我们!”
是啊,荣王有淑妃宠溺,齐王有皇后看护,只有墨玄,从小没有母亲呵护,皇帝为了不给他招致更多的妒恨,对他的爱护也是隐忍而收敛的。想想在如海的深宫里,一个小小的孩童,孤独而落寞地成长着,瑰月的心里就抽痛起来。墨玄该是经历了多少的排挤、冷遇和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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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是这样的四弟,却在皇后……不,是太后,在太后要杀我的时候,选择保护我。当时,他其实已经得到了父皇的传位诏书,但为了救我,他亲手撕毁了诏书……”
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儿?瑰月睁大明眸,放在膝头的手将裙子捏得皱巴巴的,她也没有发觉。
“呵呵,有人说,他是个情种,因为不想娶陈若兰才不去争帝位的……但是,他若不是为了救我,完全没有必要撕了先帝传位诏书啊!有了这个诏书在,哼,姬无忧那个小子就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你知道吗?”姬无殇微抬起头,不顾幕篱上的轻纱沾在他唇上,他继续说着:“我们三个,其实从小感情并不好。老四整日像个磨利了爪牙的小兽,随时准备冲向对他不利的人。而且……他还长得该死的好看!老五么,一天到晚哭唧唧地,要到他母后那里告无数次状……我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我性命垂危的时候,居然选择誓死保护我!尤其是老四,小时候……其实是我自己摔伤的,我怕被母妃责备,就说是他推倒我的。就是那一次,母妃……把他打得毁了容!”
姬无殇再次停下,喉头几番哽咽无法继续,他拿手抵着唇,半天没有言语,但瑰月听到了他粗重的鼻息。
为了缓解双方的尴尬,瑰月赶紧端起茶盏。
“殿下请试试西北的粗茶,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姬无殇就真的去拿茶盏,也不管烫不烫,一股脑儿往嘴里倒。
瑰月咋舌,幸亏天儿热,蕊儿给上的是温茶,若是上的热茶,把荣王殿下烫个好歹出来,可怎么是好啊?!
“荣王殿下既然平安出宫了,想必淑妃娘娘也是如此吧!不知娘娘此刻落脚何处,可还习惯宫外的生活!”
不想气氛过于沉重,瑰月挑了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我母妃……已经薨逝了!”姬无殇的语调里透着无尽的哀伤:“当日,形势危急,文太后要杀我免除后患,让五弟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母妃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杀害了。若不是五弟死死护在我身前,我也等不到四弟来救我……”
圣武帝居然还是个手足情深的人?!作为阴毒的文太后的儿子,这算不算歹竹出好笋?!唉,是了,想来,他的心性更像他的生父云意吧。想到姬无忧的真实身世,想到至死挂念他的云意,瑰月唏嘘不已。
“人道是,天家无父子,皇室无手足。可是,我居然在四弟、五弟身上看到了手足之情,说真的……”姬无殇有些落寞地嗤笑一声,才继续说道:“有些东西,不到关键时刻,你永远无法理解。就好像我吧,我从前以为,我最想要的是王权富贵,可是,经历这样的大变故之后,我才发现,当皇帝……未必是好事!”
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荣王,李瑰月只看到一片青黑色的薄纱,薄纱下的面容,她看不真切。
“哼!你不相信我?”姬无殇笃定地问。
“我……我……”
被荣王反过来盯着,瑰月有些窘迫。说真的,她认为姬无殇这仅仅是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妥协,并非真的大彻大悟。
“呵呵,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的。若他仅仅救我一次,我大约……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凭什么我就不能成为皇帝?可他竟然将我一直护送到了我舅舅军中,这就不是一般的胸襟和气度了。你应该知道,凭我舅舅的实力,我就是划地位为王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