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大明朝中后期,能被皇帝私下里召见,与皇帝说几句话,居然就成了值得疯狂庆祝的盛事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可能是万历皇帝最后一次私下里召见大臣说话。
清算张居正后这几年,万历皇帝还想假装勤政,被催的没办法了偶尔也走形式上个朝,大臣还能远远的看几眼皇帝。
但再过几年,万历皇帝就彻底不上朝了,自我封闭在深宫里,完全不和大臣接触了,和他爷爷的爷爷成化皇帝一样。
反正有了这么正当的借口,林大官人也没有理由拦着申二庆祝了。
在继续前往巡抚察院的路上,张家兄弟一起感慨道:“当初申二爷是那么耿直,如今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连张家兄弟都能看出来,申府敲锣打鼓放鞭炮,明说是为了庆祝申首辅被皇帝召见,但又未尝没有别的心思。
到了位于城里西南的巡抚察院,林大官人自然是座上宾待遇。
林泰来喝了几口茶水,然后说:“现在敌方阵营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抚台可以上疏弹劾朱知府了!
小主,
苏州府乃是江南核心,以此一个苏州府知府来祭旗立威,江南其他各府谁还敢不服?”
赵志皋不耻下问的说:“以什么事由弹劾?”
在罗织罪名方面,林大官人实在太专业了,不假思索的张口就来:
“朱知府有三大罪状!第一条,玩忽职守,酿成全府抗税风波,并且至今迟迟不能彻底平息。
第二条,随意变坏祖制,强行接管各县济农仓,却又管理不善,导致府城两县济农仓巨大亏空。”
听到这里,赵志皋暂时打断了林泰来,疑惑的说:“已经查出济农仓有亏空?你不是昨日才拿到今年账册钤印么?”
林泰来不以为然的说:“想制造亏空还不简单?就算没有亏空,也一定能发现管理问题!
第三条罪状,就是交通大臣,谄谀张四维,仗四维之势而忤上横暴,举城皆知!
大致就这些,具体您自己编就行。”
赵志皋想了想,发现完全不用自己再补充什么,按林泰来的意思去写弹章就行了。
这就叫做,专业的事情就听专业人士的?
然后赵志皋就说起其他事务,有点担忧的说:“本官这几日去了解各处情况,苏州府秋粮征收进度颇为缓慢啊。”
在这个季节,江南巡抚第一重要的差事就是征税,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林泰来宽解说:“苏州乃至于整个江南地区,最重要的漕粮都是明年开春后起运。
所以只要在明年开春前征齐就不晚,现在还不必太过于焦虑。”
赵志皋很有压力的说:“但苏州府当前进度确实太慢了,总不能真的拖到明年去。”
林泰来又劝道:“在路上时,已经上奏朝廷豁免苏州府过去十年的拖欠了。
等到朝廷诏令下达到苏州,就能缓解民众的怨气,今年的征税自然就好办了!”
林泰来说的还是太虚,让赵志皋心里没底,盘根问底的说:“具体怎么个好办?”
赵巡抚不是没当过地方官,很知道即便有好政策,也不一定能在基层起到好作用。
如何能把上面下达的好政策,转化为基层的正向推动力,才是考验地方施政功底的地方。
林大官人仍然是不假思索的说:“这还不简单?
即使朝廷豁免苏州府十年拖欠,那也只是原则上的意见,具体如何实施,还不是看抚台您如何操纵?
举个例子,今年交税表现好的就豁免,今年交税表现不佳的就不豁免!”
赵巡抚顿时如同拨云见日,有茅塞顿开之感!
他的心理压力也减轻了不少,只要有解决办法,那就不怕问题了。
指导完了巡抚工作,林大官人就起身告辞了。
又走到察院外,林大官人想着两天跑了四个衙署的经历,嗟然叹道:
“在各衙门之间来来回回,实在繁琐累人,做事效率也很低下!
要是能集中起来,进行一站式指导,那就好了。”
张家兄弟大致听懂了坐馆的意思,心里不禁暗暗感叹,人的欲望果然是永无止境的,很难有个知足的时候。
能随意出入官府、包揽事务已经是地方恶霸的高配了,但这竟然还满足不了坐馆的欲望。
听坐馆的意思,居然开始嫌弃跑来跑去麻烦,想着开衙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