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下荆州。
当谋士吟出『主公,刘备已带百姓入樊城,不如先招降刘备』
曹操大喜,疾呼:
——『此计可行!』
哪怕是他曹操已经被刘备伤过,可,无论何时,他最期盼的依旧是将刘备收服啊——
…
青梅酒已是温热。
可彼此对坐的曹操与刘备,却只是凝视着彼此,相顾无言。
那彼此间的回忆不断的涌上,仿佛两人都很享受那一些往昔中深深嵌在记忆里的画面。
终于,还是曹操当先从那回忆中走出,他问刘备。
“玄德,怎生无言了”
也就是这一句话,亦是将刘备的思绪从那或美好、或紧迫,或悲壮,或沉沦的心绪中拉出。
他面色整肃,扼腕叹言。
“一路上,我都在想与孟德你会面时的情景,都在想我要对你说些什么甚至我想过,我是不是该以上位者的姿态与孟德居高临下的交谈。可真的坐在这里,我发现…哪怕是平视孟德兄的眼睛,我都自觉要矮上一筹…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呵呵,至于说什么…其实路上想的…都忘了,已经不知所言!”
听着刘备的话,曹操也做出了忆往昔的神色,遥想到那峥嵘岁月。
“呵呵…”
终于,曹操笑了,一边笑,一边说,“玄德不说,那孤来问吧,玄德不妨猜猜…这次,在你的地盘上,孤看到你时,心中是作何感想!”
这…
刘备思虑了一番,然后摇摇头,伸手道:“我猜不出,还是请孟德兄赐教吧…”
“呵呵…”曹操笑了,“那孤可要说了…”
“孟德兄,请——”
也就是刘备这一声落下之际,曹操站起身来,猛吸了一口气,然后试图用最凌厉、最严肃、最冰冷的语气吟出…
但终究…所有的言语最后都变得和缓、细腻与温柔!
“玄德呀,其实,孤再看到你的那一刻,就仿佛…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一心为公的自己——”
这一句话…
或许是曹操成为魏王以来,最温柔的一次,也是最沙哑、最嘶哑、最情不自禁的一次。
也就是这一句话,仿佛一股热流…一瞬间涌入刘备的脑门,醍醐灌顶一般。
他的脸庞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抖。
嘴唇紧抿,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悸动,但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链,已经开始…不断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看着刘备的这副模样,曹操眯着眼…声音愈发沉吟:
“你还是那么的爱哭啊…”
刘备已是用袖子擦拭了把眼睛,然后他迎上曹操的目光,磕绊的、一字一顿的回道:“孟德兄,那你可知道…这三十年来,每每我走投无路时,是什么让我能坚持下去么”
“什么”
“每与曹反…则…则事竟成…”刘备哭着说,“我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的绝境,可在每一个绝境中,让我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孟德兄…就是孟德兄你的这一句认同啊!”
“一心为公的自己,哈哈,我从来不想只单单做你口中的英雄,我更要做你所有的对手里,最可敬的那个宿敌——”
语调一句句的抬高,到得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般的嘶吼…
也就是这一句的吟出…
本已站起的曹操,竟是双腿一个踉跄,他努力的用手去扶住什么,以此去撑起他那踉跄的腿。
终究,他扶住的还是刘备的臂膀!
而他的话,刘备的话…一夕间,已经汇成了全新的字符,深深的烙印在了曹操的心头。
——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一心为公的自己!
——我要做你所有的对手里,最可敬的那个宿敌!
从来…
刘备都是认同曹操的!
他铸五色大棒,他颁十罪疏,他捣毁邪祠,他深夜孤身刺巨宦,他敢求来七星刀谋刺董卓,他诸军北顾我自西向,他一人一军转战中原北疆,他扫灭乌桓,压制匈奴,平定西羌,降服鲜卑,令各方夷狄不能趁虚入中原为祸!
这些,都是让刘备深刻佩服的呀!
便是这些事迹…跨越千年,可那魏武挥鞭,东临碣石一样会有它的传言与遗篇——
刘备对曹操是深深认同的…
曹操最初…难道不也想做一个治世之能臣么
谁生下来,就愿意当奸雄呢
但时代…不可避免的将他推向了截然相反的一面!
小主,
这是一双走投无路的眼睛——
这是与初心相背的曹操——
这也是被逼入绝境的刘备——
这三种际遇在这乱世交汇,而艺术,在这一刻…已经达到了巅峰!
…
这注定是大一统前的余晖——
而只经历了一轮对话的曹操与刘备,均是再度陷入了相顾无言的状态中。
这一次长安的青梅佐酒与上一次许昌城的青梅煮酒,注定截然不同,注定会走向截然相反的轨迹。
“喝酒——”
“孟德兄,请——”
“再饮一碗——”
“孟德兄,请——”
“再来——”
“好——”
随着青梅酒下肚,香气浓郁。
哪怕…九月的梅子已经不再青涩,但那股酸甜感与酒香的杂糅…在口中依旧是久久不散,回味悠长。
刘备今日穿着的是白色的衣衫,曹操穿着的则是黑色的衣衫。
白望着黑,黑望着白…
白衣刘备走过黑衣曹操的身边,黑衣曹操深望着白衣刘备…
有那么一刻,那眼眸,那眼芒,那眸色…就如同二十年那般,如同那一句——我望着你,不肯后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