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元佑元年,西夏天仪治平元年八月戊申(23)。
宥州城(遗址在今内蒙古自治区鄂托克前旗城川镇城川村)内,西夏的宥州监军司所统诸将,都已经被召集了起来。
监军、统兵官拽厥嵬名,当着诸将,宣读着来自南牟会的命令:“尔部当竭尽全力,自白豹、金汤、后桥等寨,切断南蛮环庆路与鄜延路之间联系……若有利,则进趋其腹地,毁其寨堡!”
拽厥嵬名读完来自梁乙逋的将令,就看向那些带甲的将官们,问道:“诸将都听明白了吗?”
将官们轰然应诺,但看向拽厥嵬名的神色,却多少有些不自然,甚至可能有些不信任他这个监军的样子。
而拽厥嵬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谁叫他在去年,曾为南蛮所俘,甚至曾槛送其京师。
回忆着去年发生的事情,拽厥嵬名的手指就用力的掐着手心的肉。
他永远不会忘记,去年的春天,他被宋将贝威,压在贺兰原的泥土里,然后将他五花大绑的事情。
他更加不会忘记,去年五月,他被宋庭释放回国后,在国中受到屈辱。
所有人都拿着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败军之将、废物、无能的外戚……
要不是他的妻子,乃是已故的‘恭肃孝章皇后’(大梁的谥号)的亲生女儿。
妻子又与现在主政的太后,是从小长大的闺蜜。
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个给大白高国丢脸的驸马,在回国后,肯定会被处死。
好在,他是外戚,和梁氏关系密切。
同时,在去年的兴庆府之变中,他积极站队梁氏,奉恭肃孝章之命,率领禁军,控制皇城各门,严禁出入。
在随后铲除仁多家的过程中,他也亲自带兵出战,立下了不少战功。
事后论功行赏,国相和太后,都问他想要什么?
拽厥嵬名,毫不犹豫的提出了,他想要回到宥州的请求。
于是,今年正月,他再次被拜授宥州监军司正监军兼统兵官。
被授予了全权负责统帅宥州监军司四万余户的权力。
自然,他来此是要雪耻的。
于是,他冷冷的看向诸将:“那就立刻回去按照国相的部署发动吧!”
这一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且,他也充满了信心!
因为,去年部署了俘虏他的南蛮经略使已经调离了环庆路。
新来的环庆路经略使,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臣,好像是叫什么章楶,听说个关系户,只是因为有个当南蛮执政的亲戚,就被重用、提拔到了环庆路来。
而在过去数月,拽厥嵬名,也通过白豹城、金汤寨等宋夏榷市,试探过那个文臣。
对方彬彬有礼,主持的榷市政策,也很讲道理。
同时他严格约束了环庆路的兵马。
南蛮军队比过去守规矩多了。
此外,细作们还报告,这个文臣上任后,就一直在修葺城防。
以上种种都表明了对方,是一个保守甚至可以说胆怯的文臣。
这很好!
报仇雪耻,就在今日!
这一次,他要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在下达了作战命令,要求宥州诸将立刻回去准备后。
拽厥嵬名,来到了宥州城外的军营。
这是他从兴庆府带来的精锐,也是他这次真正依仗的野战王牌。
虽然人数不多——不过三千而已。
可却人人披甲,骁勇善战,是他从凉州、甘州的拽厥家本部带来的回鹘骑兵!
绝非宥州本地的那些苦哈哈的农民、牧民临时武装起来的兵马可比。
这也是党项人战术。
杂牌、弱兵在前,精锐在后,伺机而动。
犹如螳螂捕蝉,只要对手露出破绽,就立刻以精锐骑兵凿击、切割、包围。
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皆是如此。
景宗赖以立国,毅宗仗之南抗南蛮,北拒北虏。
所以,拽厥嵬名,看着他的本部精锐,心中无比踏实。
……
汴京城,赵煦看着面前的沙盘,拿着一根指挥棒,在环庆路边境上,指指点点。
范纯仁跟在他身边,不时的应赵煦的询问,提供参谋、解说。
其他三衙大将们,则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因为,在现在的汴京,没有人比范纯仁更了解环庆路的边防布局。
没办法环庆路这一宋夏边境,最为复杂的筑垒地区,就是范纯仁的父亲范仲淹一手建立起来的。
范纯仁甚至就是当事人——他在年轻的时候,曾跟随乃父,在环庆路督造城寨。
在长达百里的边境线上,宋夏双方的势力犬牙交错,彼此互相嵌入着对方的要害,形成了一个微妙的恐怖平衡。
当然,今天的环庆路,与当年的环庆路的情况,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为,这一地区的现状是宋夏两国在过去数十年的彼此博弈与反复争夺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