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感慨着,将手里的谢罪书,放到了一边。
堂堂宰相之子,朝廷大臣,却当街殴打两个孤儿出身的报童。
事情不大,但对这位太皇太后来说,太丢人了!
关键,这事情现在好像还闹大了。
今天一早,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文彦博都特别上了劄子,提及了这个事情。
文彦博的劄子上写的那些东西,有好多太皇太后都感觉是写到了自己心坎里去的。
比如说,文彦博说,现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保佑拥护官家,用仁恕宽厚之教,躬俭持廉,所以有远方之国来朝。
但吴安持身为朝廷大臣,一州知州,却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对两个报童公然行凶。
这实在是有违‘太皇太后、皇太后之教’。
而且,文彦博还很担心,这种风气若是放纵不管的话。
万一以后,别的人纷纷效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大宋天下,恐怕吃枣药丸。
此外,文彦博还说,现在太皇太后的坤成节在即,天下列国朝觐使团,也都在陆陆续续入京。
小主,
万一列国中人,知晓了这个事情,会不会有人揣测‘大宋不修吏治’甚至是‘放纵大臣,鱼肉百姓’。
天下列国怎么看呢?
友邦惊诧了,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看完,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写到了自己心坎里。
她老人家,辛辛苦苦这么久,就想过一个舒舒服服的生日,怎就这么难?
总有人想给她添堵!
如今,再看吴安持的谢罪书,太皇太后心里面自然是不满的。
因为在她看来,吴安持的谢罪,可谓毫无诚意。
他只是单纯的认错罢了。
而且态度在太皇太后看来,非常敷衍。
甚至,让太皇太后有种这个吴安持是因为昨天官家训斥了他,所以才上的这封认罪书的感觉。
完全就是在虚应故事。
完全没有将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心上,更没有将坤成节放在心上!
自然,太皇太后的不满,可以想象。
“娘娘不必着恼!”向太后在旁边火上浇油,道:“新妇以为,这个吴安持其实还算好的了!”
“不过是小恶而已。”
确实,只是小恶罢了。
连罚铜的标准都够不上,甚至连训斥都可能显得朝廷多此一举。
太皇太后听着,哼哼了两声,道:“小恶?”
“非要等到他纵妻杀母才去管吗?”
当初,陈执中的儿子陈世儒纵妻杀母一案,给大宋朝野都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阴影。
堂堂执政之子,大宋顶尖的二代。
却纵容妻子和婢女,用钉子锤杀了生母。
而其妻杀母的原因却简单到让朝野失声——仅仅只是想让陈世儒回京。
事后,整个朝野都是颜面扫地。
连北虏和西贼,都拿这个事情嘲笑过大宋。
向太后叹了口气,继续添油加醋道:“娘娘息怒,吴安持总归是宰相之子和宰相之婿,多少该有些体面。”
向太后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太皇太后就火冒三丈了。
吴安持的妻子,是王安石的长女的事情,太皇太后自然知道。
在这位太皇太后看来,吴充当年在朝中,乃是君子一党。
这个吴安持既然是其子,家教也应该不错。
如今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夫妻关系的缘故。
但别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干预,只能冷笑一声,道:“恐怕正是因为其家不净,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向太后听着,便不再言语。
她也很不喜欢王安石。
……
赵煦到庆寿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在生气中。
“太母,今天怎不开心?”赵煦揣着明白当糊涂,坐到这位太母身边问道。
太皇太后见了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太母没有不开心,只是心情不大好。”
“为何?”赵煦问道:“可是有大臣得罪了太母?”
赵煦当即就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梁从政,问道:“梁从政,今天早上都有谁上书了?”
“仔细与朕道来!”
梁从政立刻躬身答道:“奏知大家,今天早上,太师文彦博上了劄子,言及昨日权知滑州当街行凶一事……”
“此外就是权知滑州上了谢罪书……”
赵煦立刻瞪大了眼睛,道:“如此说来,定是那权知滑州,言语之中不敬太母了。”
“取其谢罪书来!”
说着他就直接伸手,向左右索取。
太皇太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的气,顿时就消了大半,当即笑着道:“官家,不过是小事而已,就不必着恼了。”
“太母也已经不生气了。”
一件小事罢了。
哪里比得上,这个孙子维护太母的孝心?
赵煦却是板着脸,与左右道:“快去取来!”
一副谁敢得罪朕太母,朕就和谁没完的架势。
左右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将已经放到一边归档的吴安持谢罪书取来,呈到赵煦手中。
而太皇太后也只是嘴上说着‘不生气’而已。
实则,不仅仅没有阻止赵煦,反而将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似乎想要知道,自己这个太母在这个孙子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将太母奉为至亲?
向太后则保持着微笑,坐在一旁,温柔的看着赵煦的表现。
对她来说,此事无关紧要。
赵煦接过了左右递来的吴安持谢罪书,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小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这个吴安持太不像话了!”赵煦将吴安持的谢罪书,直接丢到一边。
“他只是忘了圣人仁恕之教吗?”
“我看他,是连做大臣的本份都忘记了吧!”
这话一出,太皇太后就笑了起来,问道:“官家此话怎说?”
赵煦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道:“如今已近五月了……”
“天下列国,都在遣使入朝之中。”
“真腊、占城、大理、交趾、吐蕃、党项、北虏甚至西域、高丽、日本……”
“列国皆来入朝,朝贺太母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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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吴安持,明知如此,却依旧不顾圣人之教,当街行凶,谢罪却一字也不提对太母的愧疚。”
“这是做大臣的人?”
“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太母?”
在来之前,赵煦自然已经看过了文彦博的劄子副本。
只能说,写的真好!
不愧是从仁庙朝开始就屹立不倒,总是能准确的站到最正确的地方的元老。
措辞完全就是瞅准了宫中太皇太后的软肋。
赵煦当然不会错过,文彦博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
太皇太后一听赵煦的话,脸上的神情就微微一凝,忍不住握着赵煦的手。
赵煦一看,立刻趁热打铁,道:“对这等,枉顾圣人教诲,不知太母的大臣,却是不可再姑息了!”
向太后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问道:“六哥打算如何处置呢?”
赵煦轻声道:“须得好生教化!”
他抬起头,看向太皇太后,说道:“太母,孙臣以为,这权知滑州,大抵心中已无圣人之教,恐怕连忠孝之义,也不大记得了。”
“孙臣以为,还是得在太学之中,辟一新舍,遣大儒名士,对权知滑州好生教化才是!”
“须得让其在太学之中,熟读圣人经义,再学忠孝仁恕之道!”
两宫听着,眼前一亮。
特别是太皇太后,对赵煦的这个想法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