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佐那子平日里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仪态,但在有的时候,她远不如其外表上所彰显出来的模样那般冷静。
想到这,他不顾地板的湿滑,一屁股坐下,盘起双膝,与佐那子比肩相邻。
“佐那子,放心吧,对于新选组的未来,我一直都有着相当清晰的规划。”
“但是,即使不用我的提醒,你也应该清楚: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建设军队乃不容轻忽的繁杂工作,并不是拍几下脑袋便能一蹴而就的。”
佐那子沉默了片刻,接着长出一口气:
“橘君,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若不尽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青登笑了一笑,换上自信且坚定的语气:
“佐那子,不要急躁。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会津人和京都人、让这些曾经蔑视我们的人大开眼界的!”
言及于此,他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顿,然后一转话锋:
“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佐那子愣了一下,随后以视线确认。这个动作自然是“请说,我洗耳恭听”的意思。
“明日能陪我出趟门吗?”
未等佐那子反问,青登便自顾自地把话接了下去: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打算深入地考察京都的现状。”
……
……
同一时刻——
京都,萨摩藩邸——
为了便于与朝廷沟通,三百诸侯都会在京都设立具有领事馆职能的藩邸,并派出周旋方和公用方常驻京都。
【注·周旋方:藩国派驻于京都的外交官。公用方:负责藩与朝廷、公卿及诸藩间公务交涉之职。】
萨摩藩——作为历史最悠久、实力最强大的藩国之一,其藩邸的构造、规模,不可谓不气派。
黑瓦和菱纹墙所构成的黑色色调,透出庄严的气息。
绣有岛津氏的家纹——丸十字——的旗帜,高高地矗立在大地之上,俯瞰京都。
就在萨摩藩邸的某座毗邻缘廊的房间里,一名身材高大、脖子粗壮的巨汉,随性地坐在榻榻米上,盘着双腿,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饵料倒入膝前的西式鱼缸中。
缸里的数条金鱼争先恐后地啄食从天而降的美食。
金鱼的欢腾、巨汉的默然——二者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候,一位其貌不扬、身形普通、右嘴角上长着一颗黑痣的年轻武士,轻手轻脚地穿过缘廊、进入房间、解下腰间的佩刀、毕恭毕敬地端坐于巨汉的身后。
“西乡大人,我回来了。”
被唤作“西乡”的巨汉停下喂鱼的动作,接着以无悲无喜的平静语气开口道:
“村田君,欢迎回来,你可有见到橘青登?”
“见到了。”
“他有着何许模样?”
“身长六尺,体型颀长,五官端正,眼神如电,英武不凡,确乃英杰之相。”
村田新八将他今日的所见所闻,言简意赅地逐项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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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乡吉之助安静聆听。
当村田新八的讲述结束后,他扯动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在进驻京都的当天,就直接挑衅全城的尊攘志士吗……如此豪迈的胆魄,确非寻常人等。”
说罢,他随意扔开手中的金鱼饵料,抱着双臂,眼望远方,喃喃自语:
“不好办了啊……京都的局势本就已乱如麻,在这样的节骨眼里,又多出一位难缠的人物……”
冷不丁的,一员体型瘦长、左手提着把打刀的武士从不远处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西乡大人,素闻橘青登乃身手超凡的剑客,不如让我去会一会他吧?”
说罢,他翘起提刀的左手的拇指,指尖抵住刀镡,顶刀出鞘,露出用来卡住刀鞘的卡榫。
“……桐野,把刀收回去。”
西乡吉之助斜过眼珠,将锐利如箭的目光刺向桐野利秋。
“我说过多少次了?谋定而后动。”
“特别是在当前的这种局势尚很混乱的特殊时期,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橘青登是德川家茂的心腹重臣,同时也是为幕府戍边的大将。”
“他与松平容保一样,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幕府的颜面、利益。”
“跟橘青登翻脸,无异于是扬铃打鼓地跟幕府作对。”
“这样一来,将会害萨摩陷入难以回旋的窘境。”
“因此,在获得我的许可之前,任何人都不许擅自去找新选组的麻烦。”
桐野利秋咂巴了下嘴,面露憾色地将刀身的卡榫嵌回鞘中。
“可惜了啊……我还蛮想去亲身实验一下那个仁王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说罢,他坐回原位。
这时,村田新八开口问道:
“西乡大人,依你所见,我们接下来应如何行动?”
“……还是老样子——按兵不动,继续观望。”
西乡吉之助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行至房外的缘廊,双手交叉拢进羽织的袖中,昂首面朝如墨的夜空。
“朝廷眼下已被以三条实美为首的长州派公卿把持。”
“他们随心所欲地压制天皇的声音。”
“甚至还以天皇的名义来发布有利于他们的伪诏。”
“长州已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外,长州的人才济济一堂。”
“高杉晋作、桂小五郎、久坂玄瑞、河上彦斋等长州一系的志士,皆为不容小觑的英杰。”
“长州是难啃的硬骨头——幕府亦是如此。”
“虽然幕府的权威已在‘黑船事件’、‘樱田门外之变’、‘坂下门外之变’等一系列的变故中丧失殆尽,但它终究是占有四分之一个日本的庞然大物。”
“它据有沃壤千里的关东平原、环伺其周围的亲藩和谱代、易守难攻的雄关、以胜麟太郎为首的能臣、虽还年轻但已有明君气象的将军。”
“眼下,幕府已往京都安插了两支各司其职的军队。”
“会津军是忠勇兼济的精锐。统领它的松平容保,更是一位气度非凡的名君。”
“至于新选组……诚然,当前的新选组尚无可观的实力,但其领袖可是那个屡创神迹的仁王——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在那个男人的手上,新选组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都不足为奇。”
“除了幕府和长州以外,由武市半平太领导的土佐勤王党等他藩势力,也是需要多加提防的对象。”
“更别说还有法诛党、大盐党等隐藏在暗潮之下的神秘组织,他们与阴影为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跻身时代大势。”
“现在还不是我们下注的时候。”
“不妨再继续观望一阵。”
“等到局势发生显着的改变了、局面变得明朗了,再作出相应的布局。”
“反正我们有丰沛的资金、强大的军队、充裕的时间,有坐山观虎斗的资本。”
说到这,西乡吉之助悠哉游哉地转回身,看着村田新八和桐野利秋,脸上浮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萨摩永远只支持会赢的那一方!”
……
……
京都,长州藩邸——
“高杉君,高杉君!”
“嗯?”
高杉晋作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望向正端坐在其身前的年轻武士。
“高杉君,你有在听吗?”
“抱歉,我似乎走神了。”
久坂玄瑞换上没好气的口吻:
“高杉君,我们现在可是在商谈严肃的要事,麻烦你保持专注!”
面对久坂玄瑞的斥责,高杉晋作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
“对不住啦,我之后会多加注意的。久坂君,现在说到哪儿来着?”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其身旁的某人便抢先一步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