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心高气傲的和宫也不禁倾斜目光,扫了一桥庆喜几眼。
面对众人的夸扬,一桥庆喜谦虚一笑,然后默默地收起手中的诗笺。
这个时候,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再度落回到天璋院的身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桥派”……尽管他们什么话也没说,但他们朝天璋院投去的眼神,已经显示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幸灾乐祸、嘲弄、揶揄、讥讽……
明眼人都能看出: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分明就是在唱双簧,而且演技还不怎么样!
青登敢断定:这俩货绝对是事先串通好的!
一个先行找天璋院的茬。
另一个假惺惺地打圆场,实际上却是令天璋院更加难堪。
有了一桥庆喜的珠玉在前,她若示出其空空如也的诗笺,便会显得更加丢脸,连带着使“南纪派”的名望也一并受到打击。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明天的时候,江户的市井间就会传出这样的逸话:“一桥庆喜在宴席上写出有口皆碑的佳作,反观天璋院笃姬却写不出半个字”。
党争就是这样。
既争权势,也争面子。
或者说,在残酷的官场里,权势与面子偶尔会画上等号。
领袖一桥庆喜狠狠地出了一波风头……“一桥派”对此无不感到扬眉吐气。
“南纪派”和“一桥派”的争权,早就步入白热化的阶段。
“一桥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恶心“南纪派”的机会。
于是乎,他们纷纷朝坐在他们对面的政敌投去戏谑的目光。
面对“一桥派”的挑衅,“南纪派”自是深感不忿。
“胜大人,胜大人。”
坐在胜麟太郎的右手边的官员——坐在胜麟太郎的左手边的人是青登——一边用胳膊肘轻戳胜麟太郎的侧腹,一边轻声道:
“胜大人,您会作诗吗?”
胜麟太郎无奈地叹了口气,面露苦涩:
“上原大人,您若让我测量炮弹的飞行轨道、计算战舰的航行速度,在下定无二话,可若是让我作诗……但请放过我吧。”
用现代的话语来讲,胜麟太郎乃纯粹的理工男。
他自年轻时起就刻苦攻读兰学。
莫说是作诗了,他只怕是连《万叶集》都没读过。
这时,某位南纪派官员——他叫牧野正邦——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仿佛要上战场的决然表情。
“那……在下就献丑了!”
说罢,他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梅花啊梅花。”
“呜呀哇,梅花啊梅花。”
“梅花啊梅花。”
牧野正邦不吟此诗便罢,一吟出来……顿时引起“一桥派”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牧野大人,这样子的作品,可称不上是俳句啊!”
“牧野大人,您这是想模仿田原坊的《松岛》吗?”
“牧野大人,俳句必须得遵守‘五-七-五’的格式才行啊!”
……
《松岛》乃狂歌师田原坊所着的俳句:“松岛や,ああ松岛や,松岛や”(松岛呀,啊啊松岛呀,松岛呀)
本作品一度被误解为日本徘圣松尾芭蕉所着,其实为误传。
被斥得哑口无言的牧野正邦,一边搔着头发,一边臊红脸地埋低脑袋。
牧野正邦的出师不利,令“一桥派”更加张狂了起来。
事态有条不紊地沿着自己所拟的剧本发展着,如此大好的形式,令松平春岳的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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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毒蛇一样伸出信子,舔了舔嘴唇,乘胜追击道:
“天璋院殿下,不知您的作品……”
“春岳!”
德川家茂满面怒容地打断了松平春岳的话头。
他没想到一场简单的宴会游戏,居然会被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所利用。
他咬牙切齿,欲图怒斥松平春岳。
然而,就在话将出口之际,一只纤纤素手拦在了他的眼前。
“母亲大人……?”
德川家茂怔怔地看着制止他的天璋院。
天璋院微微一笑,以只有她和德川家茂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道:
“家茂,稍安勿躁。”
听到天璋院这么说,德川家茂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慢慢敛起脸上的怒容。
原本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前倾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至正襟危坐的板正姿态。
不过,其颊间的怒意虽褪去了,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的愤懑与怫郁。
尽管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是在故意找茬,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德川家茂并不拥有足以支撑他责骂对方的充分理由。
德川家茂若当众发火,反倒正中对方的下怀。
然而,明明天璋院都已有意退让了,松平春岳却不依不挠。
“将军大人,臣下只是希望天璋院殿下能够自信且大方地展示她的作品,并无他意。”
“如若天璋院殿下对自己的作品没有自信,或是纸至笔尖无可输,那么臣下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这都已经不是在暗戳戳地阴阳怪气,而是直接当面骑脸了。
“一桥派”因松平春岳的强势而愈发自鸣得意。
“南纪派”深感气忿,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
……
……
自刚才起,青登的视线就没有从天璋院的身上离开过。
乍一看,天璋院一副丝毫不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所动的模样。
纵使被当众羞辱,她也依旧面露无懈可击的柔和笑容。
但是……兴许是青登跟对方相熟的缘故吧,他并没有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找出任何笑意。
他只看见以微不可察的细微动作,紧捏着腿上的罩衣的一对冰凉小手。
“……麟太郎。”
“嗯?怎么了?”
“你的墨水借我用一下。”
“咦?”
未等胜麟太郎予以回应,青登便一把拿过他的砚台。
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青登一气呵成地在自己的诗笺上书写着什么。
……
……
天璋院得心应手地提拉着面部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