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朝古牧吾郎投去疑惑的眼神。
“我的某个颇通剑道的朋友,曾跟我说过:人世之剑,共分两种——”
古牧吾郎淡然一笑,然后竖起2根手指。
“斩断世间一切之物的‘无双之剑’”
“只斩应斩想斩之物的‘活人之剑’”
“很显然,根据你刚才的回答,你意在‘活人’,而非‘无双’。”
古牧吾郎缓缓地放下竖起的指头,随后摆出一副像是想仔细品鉴艺术品的模样,轻声复诵青登适才所说的某句话:
“护下剑锋所及之处的所有重要之人吗……”
“哈哈哈哈,不错的理想!”
说罢,古牧吾郎将探进羽织袖子里的双手伸出——只见其右掌多了一支钢笔与一本小小的册子。
这位大叔还蛮潮流的,身为一个和果子店的老板,竟随身携带着一支在当下的日本仍相当少见的钢笔。
“橘先生。愈是和你聊天,我就愈加发现我们还真是投缘呢。”
古牧吾郎拧开钢笔、翻开册子,在册子上的随便一页“唰唰唰”地书写着什么。
“这是我与内子在京都所开设的那间和果子店的地址。”
古牧搁下钢笔,“嘶拉”一下撕下他刚才在其上书写的那一页,递给青登。
“橘先生,日后若是有缘来京都一游,可随时循着纸上的地址来找我,我时刻欢迎你的到来。”
自己居于江户,而古牧夫妇居于京都,两座城市隔了差不多半个日本……等今日近藤勇与松井常的婚礼结束之后,再与这对夫妇见面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说不定等今天过后,就不会再有跟这对夫妇见面的机会了……青登心想。
只不过,心里虽这么想,但青登还是礼貌地以双手收下了古牧吾郎所递来的纸条并好生收下……
……
热闹的婚宴一直持续至下午4时。
在太阳开始西垂后,便开始有宾客接二连三地兴尽而归。
木下舞、佐那子她们近乎是最晚走的一批人……天空都出现昏黄的霞光了方才起身告辞。
桐生:“周助。今日真是多谢你们的招待了。”
“嚯嚯嚯。”
周助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寻常时候本就眯得看不见眼瞳的一对细眼,这当儿因笑容而眯得更细窄了些许。
“别这么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们,今天谢谢你们来参加犬子的婚礼!”
近藤与松井常这对新婚燕尔,以及青登、井上、土方、阿笔等一众人等在周助身后站成一溜儿,于宴厅的大门处送别桐生、绪方夫妇与木下舞。
站在桐生侧后方的木下舞双手交叠于身前,小脑袋微微低垂,眼睛紧盯着自己那没有着袜的小巧足尖。
时不时的,她仰起头来,偷偷地将一种不舍的目光投注到青登的身上。
此刻,她格外希望桐生、绪方他们能跟周助多聊一会儿……可事与愿违,她刚升起这样的想法,便见桐生对周助微微欠身: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打前锋”的桐生就不带任何迟疑与踌躇地向宴厅之外快步而去。
绪方、阿町夫妇紧跟而上。
明明前几天才因得知陪青登去看烟花的女孩不止有自己而大受打击,结果数日之后就通过一番“自我解忧”,自顾自地“原谅”了青登、与青登冰释前嫌……青登目前在木下舞的心里有着何样的地位,可见一斑。
现下要与青登分别了,犹感不舍
但再感不舍也没用。
木下舞深吸口气,按捺住内心的种种思绪,向周助等人欠了欠身、轻施一礼后,低着头紧随桐生、绪方夫妇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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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助与桐生等人告别时,身形藏于周助身后的一干人等里的青登,就一直一言不发。
眼下,见桐生一行人要走了,青登不动声色地向左侧方挪足半步,站到了桐生等人通行的过道边上。
青登微笑着,向与他擦肩而过的桐生、绪方夫妇逐一道别。
就在走在最后方的木下舞,即将与他擦身而过时——
“咦?”
木下舞唐突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叫。
“阿舞,怎么了?”走在她前头的阿町,转头来问。
“没、没事。”木下舞搪塞道,“就……就只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而已,所以被吓到了一下而已。”
阿町奇怪地扫视了木下舞几眼。
不过她也没太深究木下舞适才的惊叫。
确认木下舞的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后,她便将目光转回至身前。
成功地将阿町给糊弄过来、暗松一口气的木下舞,以小心翼翼的动作垂低眼眸,看向自己那正自然下垂于身侧的右手。
此时在她的右手里,多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木下舞用指尖在纸片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确认了下它的存在后,将其紧攥于掌心里。
仿佛生怕这张纸片,在她的手中消失了一般。
……
……
翌日——
宽延元年(1860年),9月2日——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试卫馆——
纵使已过去一夜,喜庆的氛围依旧弥散在试卫馆的空气里。
昨夜和今晨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阵雨。
直至正午时分,纠结的乌云终才缓缓散去。
一度是灰蒙蒙、暗沉沉的天幕重新焕发出夏日的光亮。
在乌云散开的空隙里,重新展露出碧海般的一片湛蓝。
刚下过场雨的缘故,空气中掺有一股令人心情愉悦的清爽凉气。
接替乌云出现的棉花一样的白云,将雨过天晴后的明媚阳光遮掩得更加柔和。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镀了一层金圈的洁白云彩堆积在天际,层层叠叠,好不壮观。
时不时的,伴以一阵接一阵的清风。
清风拂过,吹起了试卫馆院子内的每片落叶,也拂动了缘廊上的青登的头发与衣服的下摆。
在传统日式屋宅里,屋檐下通常有一条走廊。这条紧邻屋外的院子,既不属于室内也不属于室外的走廊,便被称为“缘廊”。
青登此时的穿着很是正经。
深蓝衣、黑袴、黑袜,经过专门打理的头发整整齐齐……一副要出门、赶赴什么重要约会的模样。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等过一会儿,青登就要赶赴一场说不定能改变他未来人生的重要约会。
又有一阵清风拂来,吹乱了青登自然垂落在额前的额发。
只见青登面无表情地仰望头顶湛蓝的天空,眉宇间挂着一抹若有所思的色彩。
——时间差不多了吧……
青登伸手探怀,欲摸出自购入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的怀表,确定下目前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