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喽喽…我大孙子长的可真俊呐!哈哈…看着他就感觉这半辈子没白活!”
中年人抱起尚还不会言语的幼孙,挑了挑他圆润的小脸蛋后,又怜爱的用大脸刺挠他。许是被胡子拉碴刺的有点疼,宝宝便想着用芝麻小手推开他。
“爸!你天天抽烟味道太大,也不怕熏哭了轻舟。”
女人走到桌边放下碗筷,看着受爷爷“折磨”的娃娃,不由得轻轻责怪半句。
“哈哈…不抽了,再也不抽了…”
或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女人心里难受的又皱了皱眉头:“爸…你别这般抱着,多看看轻舟吧…”
“哈哈…儿媳不知道啊…你婆婆走的早,老头我就天天盼着有个孙子多抱抱。我每天就抱一百次大孙子,超过一百次的,就算是替老伴抱了…哈哈…”
“那…哪有爸你这般天天扛肩膀上的?也不怕把轻舟吓哭了……”
“嘿!还别说,轻舟打小就哭的少!”
中年人说着,看了眼餐桌那边正在看化验报告的儿子。
“你也是当爸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喜欢哭?”
“爸…你…”
青年人的反应令中年人很不满,他皱了皱眉头,又看回了怀间的孙子。
“轻舟…你可不许哭…我孙子,可不能是个爱哭鬼…”
“啊啊啊…”
宝宝不会说话,便拍了拍手,或是想捏一捏面前大脸的鼻子,中年人呵呵一笑,把鼻子到他手边。
小手很软,很温暖,中年人满足笑了笑,小声喃喃道:
“看着你…我就感觉这半辈子…没白活着…”
……
眼前的火在燃烧,穿着白色素服的许轻舟被母亲抱在怀里,三岁的他眼中是对一切都充斥着好奇的目光。
痛哭流涕的众人,无语凝噎的母亲,风吹过刮起纸钱散落一片。
“轻舟,你爷爷去世了,哭两声吧……”
“爷爷?”
“就是每天最喜欢抱着你的人…你爷爷最疼你了…哭两声吧…”
他从母亲怀里走出,来到那熟悉的棺材旁,这个每次和爷爷捉迷藏的盒子都是他最爱躲藏的位置,可这一次却不是为他准备的了。
那个总喜欢用胡子扎自己的男人,正悄悄躲在盒子中闭上眼睛,假装没被许轻舟抓住。
小手摸上冰凉的壁垒,小轻舟再也感受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了。
那个喜欢把自己扛在肩膀上,一起爬上天台去看太阳落下。
那个总在说…说什么还不够…还不够…还想再多抱抱的人…
他藏了起来,藏到了许轻舟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许轻舟小小身躯在那棺材前磕了很多头,最后走回了母亲身边,抓住母亲的手小声轻语:“可我记得…爷爷他说过让我别哭…他说过,喜欢看我笑…”
于是,他总是在笑。
……
人之初,究竟是为善,还是为恶呢?
或许都有许多案例各自加以论证,而若是证明为善,那许轻舟的童年或许是。
在那个开始划分小团体,冠以奇怪称号的懵懂年龄,许轻舟便已经开始偷偷将被恶作剧之人背后的小纸条给拿掉了。
他是个异类,至少对孩子来说是。
小轻舟从不发脾气,从不恶作剧,自认为干过最错误的事便是养死了幼儿园里大家一起买的小兔子。
他是那样一团小小的火焰,总是会被洪流所熄灭,却又能再度点燃起来。
他会将跌倒的同学扶起身安慰到不哭,会把那卡在树上的纸飞机给摘下,会为了将家长没时间来带,而无法回家的同学送回家,哪怕自己踩着月色才能回去。
他将勇气与温柔赋予他人,可骨子里的善良却没有得到一点点神明的宽爱。
……
五岁的小轻舟如往常一般,起了个大早。
他先是来到父亲的床边,看一看床上的男人有没有咳出血。
母亲比他更早的就去上班,她每天打三份工,吃两顿饭,回一次家。
许轻舟到了上学的年纪,可如今却请了长假在家。
因为要守着爸爸。
或许有时候床上的父亲会苏醒过来,然后又止不住的咳嗽,他便懂事的拿起毛巾替他擦擦脸,喂喂水。
房子很小,可也很满。
男人眼中,这个称为儿子的人,仿佛比自己还要可靠。
“轻舟…爸爸没有出息…什么也没法留给你…”
男人看着满屋的医书,或许曾经幻想过救好自己的父亲,可却连自己也救不了。
“没事…我很好,有你和妈妈就够了…”
许轻舟摇了摇头,又替父亲叠好被子。
“可惜…以后可能…”
男人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这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嗯…我明白…”
许轻舟却点了点头。
“记住,照顾好妈妈…一定要照顾好她…咳咳…她呀…哎…”
男人又缓缓闭上了眼。
……
眼前的火在燃烧,穿着白色素服的许轻舟被母亲摁着手跪在地上,对着比他大许多的棺材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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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为何有些人是在哭,有些人却在笑,可他知道,又一个重要的人离他而去了。
“…你就这般…抛下我们母子两个…怎么忍心…”
母亲在一旁失了魂喃喃自语,却还是摁着他的手,不让许轻舟松开。
小轻舟没有喊疼,或许是因为快到那个能够感受到伤感的年龄了,此刻确实是内的疼比外的疼要痛,而且痛的多的多……
也或许是他害怕母亲也会躺进这个黑不溜秋的盒子里,和爷爷爸爸一样化成火焰中的灰烬,所以才能一声不吭的坚持许久。
“往后,便只有我们了…轻舟…你不要离开妈妈好不好?”
“嗯,爸爸说过…要我照顾好妈妈…”
“那你能答应妈妈…永远不要离开妈妈…好吗?”
许轻舟不懂永远是什么,不懂离开是什么。
所以他摇了摇头……
……
许轻舟如同往常一般,起了个大早。
他先是来到妈妈身边,看一看母亲有没有解开过自己昨晚系在她手腕上的绳子,接着再翻一翻家中是否在昨日他出门上学后增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黑色的药丸,锋利的剪刀,细长的绳索。
若是没有,他会走到床前,给熟睡中的母亲一个安慰的吻,然后从床前塑料盒的抽屉里拿出五角钱来,出门。
虽然是夏天,可清晨依旧是冷的。
但他的心热,所以只是跑了十几分钟,便不再打颤了。
“哟!小许!挺早哟…来啦!”
这是包子铺老张每日清晨打开摊位后,几乎必会第一句说出的话。
“嗯,张叔叔,拿两个包子!”
这是一种惯例,是一种习惯。
两个最大的豆沙馅包子被老张熟练的从最下面蒸屉中取出,他眼里看向许轻舟时总有种深深的怜悯与对他勇气的感叹。
“五角钱…”
“叔叔给…”
小手递来破旧的如同被无数人踩踏过的五角钱。
偶尔时候,老张在借过钱时,会对这个看起来成熟老成的小屁孩也会开开玩笑,好奇剥掉他稚嫩伪装的外表后,看看他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的是何模样。
“小许,怎么方才跌倒了也不喊疼?叔叔记得你好像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
可小轻舟总是会笑着对他摇摇头道:
“谢谢张叔叔…哈哈…我答应过不哭的…”
话不能聊太多,他得马不停蹄的跑回家中,将那包子拿出一个放在母亲床头。
微微喘喘气,再接着向学校方向跑去。
他是其他人家长中,别人家的孩子。
懂事的,不哭的,勇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