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从深坐着。他周身仅仅几寸之外就已是黑暗蔓延,让人看不清他坐在什么上面,为什么这狱底地窟里还有干净平坦的能让人坐的地方。他只是那么清清静静地闲坐着,不像是在受难,也不像在等人。不知哪儿来的无数桃花瓣在他周身和脚下飘旋着,重重绽放纷飞着。它们也不是真正的桃花瓣。
他听到黑暗之外传来的声音就抬起头,望向了急匆匆越过黑暗朝他奔过来的自家徒弟。他脸上带了点怀念之『色』。他就好像当年在蛛城小院里坐在树下,对着在外面玩到天黑才记得回家的小郁子规说“回来了?”……那样,对眼前这个郁子规说道:“——你来了?”
他说得随意、闲适而平淡,却与此时此地的环境格格不入,因而像是一柄重锤猛地锤在了郁子规的心上。
“师父你还在,太好了!”郁子规奔到了莫从深跟前,一下子就伸手攥住了他干净无尘的青『色』衣袖。
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有些奇怪,但郁子规一时管不了那么多,急匆匆的就对几十年没见的师父说道:“我们快出去吧,师父,现在外面都没有人看守了,郁家人已经全走了,我们可以直接离开……”
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首先告诉了莫从深外面极北群山里因为魔门内斗而『乱』成一团的现状,又想起师父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几十年,想必都不知道外面仙道与魔道的战争发展到哪一步了,又用尽可能简短的语言三下五除二地把仙修侵入修魔界以来的两道局势变化给他解释了一下。
“……我们仙道一直是胜利的,天上的道始终是我们比较强一些……不过现在外面最大的问题是镜墙已经碎了一个口子,有些魔修已经可以去修仙界了,但是这没有关系,我们建立了一些防线挡在镜墙前面,两个世界一时半会儿还是跟以前一样……”
因为情急,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而莫从深就这么十分包容地听着她往下说,直到她拽住他的袖子准备半强迫式地拉起他往外走时,才不得不打断了她。
他竟然拂掉了她的手。
“不着急,”只见他微笑着对郁子规说道,“不着急。”
“……嗯?”
在郁子规十分疑『惑』的眼神中,莫从深仿佛魂游了天外,根本没意识到眼前的徒弟是专程跑了千里路闯过重重阻碍来救他,也没有太在意自己被关了这么久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他像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回过神来,缓慢地放下了刚刚拂开郁子规的那只手,并改用一种十分温柔而怀念的目光注视着她。
“师父有什么着急的呢?”
“……这么多年了,外面无论仙道,还是魔道,早就已经与我无关了。我想为仙道做的,为我的师门做的……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那么多年。连我自己也不在乎,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