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五人居住的小屋格外逼仄,现在何肆一人,倒是空空荡荡。
不对,也不是一个人,脚前脚后的事情,曲滢居然步入了墩叙巷中。
如此也好,倒是不叫自己多等她了,交代几句话后,自己也该有所行动了。
何肆在冰冷的炕头坐下,恰好曲滢提着不大的行囊走进小屋之中。
没有点灯,她摸黑抓瞎,一时间没有发现何肆。
何肆轻轻唤了声“曲滢姑娘”。
曲滢没有惊慌,因为看到门开着,也就早有预料,顺着声音转头看向何肆方向,毕恭毕敬叫了声“四爷”。
何肆随手一摸,抄起炕头一盏油灯,拇指食指捻住灯芯一摩挲,火光微弱,一灯如豆,却也叫暗室一灯即明。
曲滢看清何肆样貌,却是愣住了,声音是对的,长相怎的不是四爷!?
何肆散去障眼法,露出原本面貌,对着曲滢柔和一笑。
曲滢大受震撼,这是什么神仙法术?
何肆没有解释,只是问道:“舅舅他们动身了吗?”
曲滢点了点头。
何肆又问道:“这么说,现在甘露坊的四合院就只有陈姨和芊芊住着了?”
曲滢说道:“有留下银钱的。”
何肆轻声道:“是亏欠她们了……”
说着他起身,端着油灯往自己的房间走,那里还有一些纸笔,得写点东西,麻烦李哥交代仪銮司派几个番役对她娘俩照拂一下。
毕竟是因为自己,致使陈姨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曲滢放下行李细软,跨步上前,从何肆手中接过油灯,一副十分尽责的婢子作态。
何肆进了里屋,坐在桌案前,曲滢又是放下油灯,在他还未伸手动笔搁的时候就察言观色,熟稔地开始取水研墨。
何肆笑道:“倒是不用从现在开始就这么照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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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滢认真道:“这是婢子分内之事。”
何肆道了声谢,取笔蘸墨,开始书写,同时还能分心与曲滢说话,“这家小,就两间房,一个灶,委屈你住下了。”
曲滢摇头道:“四爷折煞婢子了。”
何肆下笔极快,洋洋洒洒,笔走龙蛇。
笔下小楷只是能看,无筋无骨,勉强算作娟秀,和好看绝对沾不上边。
何肆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曲滢挪开目光,一丝一毫不敢看向纸面,规矩得有些刻板了。
到底是小阁老姜玉禄调教出来的人儿,听话懂事,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何肆轻声道:“我只是给李哥、舅舅、宝丹他们都写了一些话,家长里短的,有备无患,事无不可对人言,你都可以看的,不用回避,到时候也要麻烦你帮忙转交,对应的情况给出对应的话。”
这等做法,倒是类似夜航船记忆之中,宗海师傅留下的一道光阴流水。
曲滢顿感压力,生怕何肆所托关系重大,自己难堪大用。
同时又是担心何肆,这怎么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呢?
何肆说道:“从今以后,不要叫我四爷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逆贼何肆就该明正典刑了,从今以后,我叫朱水生,是山南道共州人士。”
曲滢瞬间猜到了些什么,却是不敢过多揣测,只是点头答应。
何肆也不停笔,也不转头看向曲滢,只是抬起了左手,举过肩头。
曲滢愣了愣。
何肆说道:“握住。”
曲滢立马伸出纤巧柔荑,轻轻搭上何肆的手掌。
铸就谪仙人体魄后的何肆手掌上老茧尽数褪去,白皙沃润,倒是比起曲滢更加肤光水滑。
何肆感受到曲滢手中的冰凉,柔声说道:“手有点凉,是穿得少了,一路走来吹了凉风,还是从来体虚?”
何肆倒是多此一问,凡人尚且久病成良医,武人更是精研气机,医武不分家,只消气机一转,便能知其然,算是不会作诗也会吟。
曲滢如实回答道:“婢子身子还行,从小被断定为暖玉身姿,也是按照暖床丫鬟的要求被调教过,但是后来迟迟不现体香,大夫诊断婢子原来只是有些血热,后来还是做了美人盂。”
何肆点点头,说道:“你身子还是挺薄的,这家里屋有小炕,外屋有盘炕,你自己选一个,我就还睡在这里。”
曲滢连忙道谢。
何肆再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也大概猜出了姜玉禄所想。
曲滢绝对是他见过所有美人之中最为国色天香的一位,就是比起红姐,若是年纪相仿,都能不遑多让。
而今红姐只是胜在年长,姿色未衰,更添熟魅。
这小阁老姜玉禄将成色这般好的一个质丽女子调教成美人盂,委实暴殄天物,尤其她还有一个模样别无二致的胞姐。
上位之人,岂会没有女人,岂会同美人盂作床笫之事?
以前何肆天真地以为小阁老只是要和陈含玉做连桥,现在看来,是自己肤浅了。
所以说小阁老的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只是想着有机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花接木,以如心换曲滢。
也好与陈含玉共尝一点朱唇。
何肆倒不觉得他恶心,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只是他有些玩人丧德了。
曲滢听到何肆莫名其妙说了句,“会有点痛,但不会伤及本身。”
何肆放松心识,违背本能的压制环环相扣、适以相成的谪仙人体魄,瞬间胸口那刘景抟留下的一枚掌印开始缓缓浮现。
心识堕入阿鼻地狱,地狱酷刑一一浮现。
这还只是何肆压制九成九的结果。
曲滢面色蓦然煞白,冷汗涔涔。
紧咬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何肆让其浅尝辄止,体味一下就是松开了手。
曲滢虚脱倒地,何肆搁笔,转身就要搀扶她。
曲滢却像是看到了地狱恶鬼一般,满眼惶恐,六神无主地向后倒退。
决计不想再被何肆触碰一下。
何肆无奈摇头,依旧伸着手,只是有些歉然道:“曲滢姑娘放心,现在已经不会痛了,抱歉出此下策,只是想着与其耳提面命,不如叫你亲身体味一次,这只是百不存一的痛处,我要和你说的是,从天亮起,就不能和我有任何肌肤接触了,不然这等痛苦,你也已经尝试过了,只会更添百倍,怕是能叫你当即毙命,魂魄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曲滢缓神,止住后退之势,眼里尚存惊惶,却是缓缓抬手,再次握住了何肆的手掌,明明只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吗,却也害怕地打了个颤。
曲滢开口道:“是婢子失态了,四爷您息怒。”
何肆摇摇头,问道:“所以可以再试一次吗?”
曲滢闻言顿时面色更白,却是咬牙道:“全凭四爷安排!”
何肆松开了手,从话中去除老赵那边“物归原主”的十七年蝉。
本打算要是讨不来十七年蝉,便去斩铁楼找老冯,看看能不能寻访一下那差上许多的二年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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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烛火之下,曲滢看到何肆手中若隐若现的一副手套,薄如蝉翼。
何肆解释道:“戴上它,应该可以避免肌肤接触。”
曲滢点点头,接过十七年蝉,快速戴在手上。
不待何肆说话,就再次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