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却是一愣,怎么会是朱全生?
他怎么来京城了?数月不见,这老朱贼风采依旧啊,不对,好像他的情况还尤有甚之!
真是不讲道理,在晋陵县先后与师伯和自己一战,他怎么就和没事人一样,当初看明明也是瞎眼跌境了啊?
师伯现在身上还有旧伤呢,这老朱贼起码比师伯还要老四十几岁吧?没道理他不仅没事人儿似的,武道还能精进啊。
朱全生现在是皇亲国戚了,算作陈含玉的曾祖岳父,来一趟京城倒也不算意外,不会是和姜素一起来的吧?何肆倒是没有想过他是来帮自己的,毕竟他们之间,细细算来,只有仇隙,没有半点儿情义。
何肆扼住想要直接掉头回去的想法,按理说看在姜素的份上,他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何肆如今才知道,朱全生之名,应该出自道藏,《南华经》有言:“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朱全生此人也是真的儒释道兼修,不过按照当初姜素所言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大概,后来朱全生倚仗的佛道修持大概是近墨者黑,因为她的原因才误入歧途的。
当然,现在的朱全生,面对那谪仙人颇为游刃有余就是了,不用自己出手,也绝对不落下风。
不过自己能不出手吗?
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但眼下的情况,以直报怨好像也不适合吧?
何肆对于谪仙人的态度简单明了,既然都是敌人了,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这些游戏人间的化外仙人的喜恶面前,土着之间纵有血海深仇,也只是自家人关起门来的几句拌嘴摩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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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何肆与朱全生也没有死仇。
毕竟从一开始的朱全生就没想过要杀了他。
这老朱贼看来是又有机缘,武道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本来就是四品巅峰了,现在该如何算?
三品不至于,不然的话太没天理,他不禁又要怀疑这老家伙也是天老爷养的猪呢。
不过这猪有点老就是了,老到快死了,天老爷又不是开善堂的,那就只能是姜素这个锁骨菩萨给的机缘了?
何肆思绪万千之间,朱全生却是一拳递出,直接将那谪仙人一拳打向何肆。
何肆也是没有犹豫,直接抽刀,瞬息越过百丈距离,双向奔赴一般,一刀劈下。
谪仙人落入伏矢魄感知范畴内,何肆这才发现那谪仙人的一身行头,此人身材颀长,身穿一件宽大的青衫,不过何肆却是辨别不出显色的,只知他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面容清秀,眼神凌厉。
何肆心中一惊,这谪仙人竟是个雌雄莫辨,扑朔迷离之人。
还真是遗世独立,飘飘欲仙的姿态呢。
不过都是假象,觊觎自己这谪仙人体魄的,能是什么无争之人?
鹓鶵往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而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显而易见的,这只是一场附膻逐臭。
有诗言,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何肆却看不到一点儿先仙气飘飘,能舍弃面皮来争抢自己这个土着革囊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何肆一刀落下,刀光璨然,却是被其空手入白刃。
比伏矢魄更快一步做出警觉的是已经化血的尸犬魄,好似在何肆脑中炸出一声犬吠。
何肆感到身后又有一拳袭来,冲着自己的后脑。
龙雀大环之上血华流淌,直接施展杨家刀法之一的断水,使出金蝉脱壳之法,谪仙手中只有血气化作的空壳,瞬间又是变作红丝缠连其手臂。
自从何肆见过刘公公的操纵气机丝线的手段之后,自己也是从善如流,不再以气机化血虺血蛇,而是红丝。
何肆没法复制刘公公全部的手段,不过数百红丝之中,就藏着一条无形无色的,更加出其不意,虚虚实实,叫人难以捉摸。
何肆瞬间做出反应,偏头,避开身后传来的那一拳,同时转身,手中的龙雀大环使一招铁闩横门,直取那人心门。
却是落在空处,惊愕发现空无一人。
朱全生随后而至,一拳打在扑朔迷离的谪仙背上,打断他的偷袭。
何肆恍然大悟,原来由始至终,只有那雌雄莫辨的谪仙一人。
何肆眉头紧皱,这就法术神通吗?果真诡异,防不胜防,刚刚要不是朱全生为自己解围,自己虽不至于重伤,却一定会十分狼狈。
谪仙从何肆身边倒飞出去,身形消失不见。
何肆却并未放松警惕,那神志不清的尸犬还在狂吠。
屠狗境界,你都被屠了,还叫唤呐?
搁在战场之上,谎报军情可是要杀头的!
何肆与朱全生二人瞬间交托后背,同仇敌忾。
何肆笑道:“老朱贼,好久不见,身体瞧着怪硬朗的啊。”
朱全生听闻这个称呼,愣了愣,不想搭理他。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诚然是自己年老体衰,境界够了实力却是没有提升多少,想来今生三品无望,而这小子却是境界天差地远,实力全靠血食堆砌,却将四品守法境界坐得稳稳当当,何肆就像穷人乍富,小人得志一般。
什么时候一个还未束发的小子就敢这么没大没小的和自己说话了?
何肆揶揄道:“老朱贼,是曾孙女入了皇宫,你这老祖宗来探亲的吗?”
朱全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来了,自然要顺带看看她。”
“顺带?”何肆笑道,“那你主要为谁而来?总不会是你知道了我遇到麻烦了,所以不远千里前来帮忙的吧?”
朱全生认真道:“就是这样。”
何肆一句话噎住,本来随口开的玩笑,没想到却是换来最不可能的回答。
朱全生此人的脾气,还算孤傲,不屑弄虚作假,无论对错,起码行事还算光明磊落。
何肆没想到姜素暂没等来,却等到仇家的驰远,一时百感交集,只能轻声说道:“谢了……”
朱全生摇摇头,说道:“之前在晋陵,是我祸来神昧了,竟然对你一个小辈下手,过错在我,所以我这次出手相助,是想要和你将过往仇怨一笔勾销的。”
“一笔勾销?”何肆摇摇头,“那怎么行?”
朱全生面色不变,淡然说道:“那此事过后,你我都还有命的话,咱们再好好掰扯。”
何肆虽不转身,却是抱拳,高声说道:“朱老前辈高义薄云,前辈以身作则,厚德载物,不计前嫌,小子深感敬佩,有幸得遇前辈高人,实乃人生之大幸!”
一个疑似三品的大手子,千里迢迢赶来帮忙,还不能哄哄了?何肆这话说得一气呵成,完全发自肺腑,一点负担都没有。
朱全生紫髯如戟的面上升起一抹笑容,之前还是老朱贼,现在就是朱老前辈了?能将前倨后恭施展的如此坦然却不平滑,还能不觉赧颜,这何肆也是个妙人。
何肆笑着问道:“菩萨还没到吗?”
朱全生语气淡然道:“她死了。”
何肆怔神,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