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吼!这小子有吃软饭的资质嘛!咔擦咔擦——”老者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龟山前,一边嚼着鱼篓里的生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白脸一个。他也不是很好看啊?凭什么?!嘎嘣——”
“人家好这口呗。”大地在他身下自愿化作矮凳,托着他完美的身子。优雅的坐姿浑然天成,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先前说了不吃鱼的他,此刻手里握住一串烤鱼,吃得津津有味,笼罩着的黑雾上都沾染了几丝香油。
“话说回来,小白的好运已经超过运气的范畴了吧?她身上的气运可不是能用一个强来形容的。你有没有动手脚?”
老者弹去了胡须上的鳞片,又舔了舔沾在指尖的鱼血,掏出一根鱼刺剔着牙,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知道,不可说,不能说。反倒是你,没给那臭小子身上做点手脚?”
“你脑子是不是太久没活动生锈坏死了?”他无情地翻了一个白眼,屈指一弹,毫不客气地将串起一条鱼,一边慢条斯理地烧烤,一边轻骂道:“他是原初之人,连前世都没有我怎么动手脚?我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定型了。”
“对了,我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原初之人了,我都以为他们已经被天地遗忘了。”
“怎么会呢。原初之人作为天地自然诞生的人,和你们先天妖兽一样属于天生地养,被镌刻在了天地的本能里。如今他们数量变少只是因为六道之人道过于充沛,数量就显得很少罢了。”
说着他掐指算了算,推演道:“九州近九十万万人口,全鸿蒙大概也有个一百二十万万的样子,原初之人的数量应该不超过三万。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在豫州,刚出生,书香世家,有兴趣吗?”
“嚯哦!按照你们人族的说法,这娃娃高低得封侯拜相啊。你舍得让,书院那群老学究也舍不得啊。再说了,我要一个原初之人干什么?养小孩很累的。”
“说得你养过一样。”面对嫌弃至极的又一记白眼,老者不以为然地笑笑,顺着他方才说的方向看了过去,在见到那个刚刚被放入斗中清洗的婴儿时,发出了一声质疑。
“女孩?呦呦呦,这可尴尬了。九州至今还没有过女子拜相的先例吧?话说,九州这边重男轻女的风气怎么样了?我记得以前还挺严重的。之前一个小后辈还和我抱怨过河里山里女婴太多,他靠着收养她们都修成功德金身了。”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旋即又沉默了。组织好了语言,才幽幽开口道:“这些年,在合欢宗、书院,还有像玄女宫、百花教一类的宗门的努力下,情况好了不少。但……”
“懂了。”老者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不知何时也已是愁云密布,“就跟妖兽里那屡禁不止的弃养风气一样呗。能治标但治不了本,是吧?”
“是啊。别说女孩,在更加贫困一点的地方,小孩出生是商品货物,是奴隶,甚至是……口粮,就是不是人。唉!有时候吧,人还真不如妖兽,灵智开明又怎么样呢?做出这些事反而更加残忍,不是吗?”
“……”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哪怕是到了他们的境界也会有解决不了的事,妖兽本能算一个,人族陋习也算一个。千万年来,不是没有人或妖做过努力,但始终都是治标不治本。
究其原因,在这个朝生夕死,处处都充斥着意外的鸿蒙,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当个体的生存都无法保障时,谁会去在乎后代的繁衍呢?说到底,妖兽的问题和人族的问题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生存做出的选择。
人族昌盛一点,情况比妖兽略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多少。在没有修炼因素的干预下,男子强盛,更容易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而且本身也是支撑家庭的劳力。以家庭为基础的生存方式,至少从表象上没有妖兽这么残酷。但……
本质都是一样的罢了。
只是人族的团结让他们能相互依持,因此对危机的处置更加游刃有余,加之人族独有的自上而下的社会结构,将一部分生存压力分散,仅此而已。而这,也是后来森罗的妖兽热衷于建立与人族类似的妖国的原因。
但当真正遇到生存危机时,男与女,人与妖兽,没有任何区别。
在尚未加入九天宫,还在红尘游历却意外经历了九州黑暗的李之玉,曾经写下过一首被历朝历代视作禁诗的诗歌。但在九天宫,每一个弟子在前往红尘历练前,都必须理解这首长达千句的叙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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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大饥,仙不仁,犬相追,人互食。啃肱股,剁白腹,削乳肉,砍肋骨,时人高悬市坊中,黎民何比盛时豚?
江河无情浪波侵,豫荆浮尸满蝇蚊。昔日良田成湖泽,穗死麦亡牲不存。曾有夫妇携孩童,闻说海州有粮生。当家卖田再售屋,换得钱资三百枚。苦愁路途遥不及,阿公挥刀向始龀。阿母悲泣久绕梁,换得一儿屠下存。孩童骨瘦人消黄,不过卅斤八九两。腹换一盅石杂糠,三肢风腐做修扛。阿弟不知姊何往,唆食盆中肉成酱。阿娘屡呕又反吞,苦成佐料泪做汤……南行百人皆同乡,视得左右全储粮。两地相隔有万万,无不烂脚腿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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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沿途妖兽存同亡,白眼血口狩于野。仙修相争不涉凡,何知余波杀业盛?上有赘者居高楼,掩门不知世艰辛。厨中酒酸白肉臭,宁可喂畜不予氓。逃荒避难可称人?鬼形黑肤皆残伤!流途行中有鬣随,待得身死无坟堆。犬食四肢疑弃腹,开膛始知尽是土。偶有修士赈荒灾,洒米扔粟似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