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清晰地记得李密当时是怎么宽慰翟让、化解翟让此忧的。
李密当时说道:“卢明月虽败,但对我军其实有利。”
翟让不解,问他说道:“卢明月一败,王世充可能会北上,与洛阳等地兵合攻我兴洛仓,这明明是对咱不利,蒲山公缘何反言对咱有利?”
“卢明月部四十余万众,其虽败也,其身虽死,其部部曲,王世充焉能尽得、尽杀?以俺料之,其部定然大多逃散。而下卢明月已死,则他的部曲还能逃到哪里去?请明公试想之。”
翟让说道:“蒲山公,你是说?”
“南阳郡离兴洛仓很近,中间只隔了淯阳、襄城两郡,明公先败张须陀、继下兴洛仓,如今早已威名远扬,便王、周、李等诸位头领,哪个不是一地的豪杰?哪个不是驰骋州郡的英雄?也都赶来相投,襄举明公共成大事,况乎卢明月之败众乎?此其一。
“人都是要吃饭的,数十万溃众,得多少粮食才够他们吃用?非兴洛仓之粮,不足以养彼等,此其二。两者相合,故密敢言,卢明月部之此数十万溃散之众,他们一定、也只能来投附明公。——也许,这个时候,他们已在奔来兴洛仓的途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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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此数十万众固虽多乌合,然亦有从卢明月厮杀多年的悍卒,得了彼等投附,明公之威岂不越振?我瓦岗之众,岂不越多?以此为资,莫说王世充部可能会北来,就是来了,何惧之有?”
翟让听出了李密最后这句话中,似含了别的一层意思,问道:“蒲山公,何为‘可能会北来’?”
“江都目前的形势,并不乐观。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左才相等部,在江都周边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并在上个月,杜伏威大破陈棱,乘胜破高邮,引兵据历阳,自称总管,以辅公祏为长史,分遣诸将徇属县,密闻之,其部所至,诸县辄下,江淮间的群雄争相附之。明公,这种‘江都危哉’的情形下,昏主难道会竟令王世充来攻我军?而不调王世充急率部返江都?因密以为,王世充部实际上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不会来攻我军,而是会被昏君调回的。”
这就是战略眼光了。
不限於一地,而是能把视野放到全局来看,从而再做出相应的“料敌”判断。
李善道不仅清楚地记着李密的这番话,也还清楚地记着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
坐在席上,对比翟让的忧心忡忡,他镇静自若,言语温声,一抹微笑始终在他嘴边。
即便知道李密最终的结局,对他此人,因他杀翟让此事,与他后来降了唐又反唐的反复此举,李善道亦称不上有多少的好感,但他那时冷静理智的这通分析,配上他的这幅从容自如的神情,——特别是在翟让慌乱的对比下,实事求是地说,却是把李善道折服了。
一句兵法,於那时浮上李善道的心头。
“将为一军之胆。”
主将,是整支部队的胆。
当面对紧急情况的时候,主将必须要冷静、沉着,甚至即使是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对策,但最不济表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唯如此,才能安定一军之心,才有可能化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