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文静旁指凤翱天

“正有一桩大事,想听听君的高见。”

刘文静放下酒杯,令美婢出去,然后请李世民坐下,自亦就坐,说道:“何事?二郎请说吧。”

李世民却未有就说。

两个美婢出去时,顺手把房门带上了,李世民离席,去到门边,将门又给打开。这间小房间,对着狱中的过道,门打开后,外头的情形一览无遗,任谁从门前过,都能看到。

再将坐席调整了下位置,侧对着房门,李世民重新落座,这才开说。

他沉吟了下,说道:“刘君,还是那件大事。几个月过去了,我阿哥却一句也没再提。我与你说过的,我已是追问我阿哥多次,可每次,我阿哥都是装糊涂,不置一词。方今海内南北,群雄迭起,南有杜伏威等,李密在荥阳更是做下了攻取兴洛仓的大事!闻说其众,以兴洛仓之粮为资,今已号称百万,前不久,我听说,他且击败了洛阳的官兵。四方豪杰之举义,今可谓如火如荼,却我阿哥迟迟不有表态,我实是担心,时机若失,你我之志,不得展矣!”

“原来是二郎是为这件事而来。”

李世民目注刘文静,诚恳地说道:“君素有器干,倜傥多权略,想君必有以教我?”

“唐公心思,以我拙见,其实并不难猜。”

李世民身子前倾,说道:“哦?”

“数月前,唐公醉后与二郎说的那些话,窃以为,已将唐公的心思表露无疑。圣上弃长安、离东都,遁居江都,视海内陷入水火,而竟不顾,隋室之亡,已是必然。这些,我等能够看得出来,以唐公之明智,他焉会看不出来?隋既将亡,谁能代者?自唯天命所应之人是也。则谁又是应天命之人?唐公姓在图箓,名应歌谣,常理计之,唐公复又怎可能不动心思?”

所谓“姓在图箓,名应歌谣”,“姓”无须多说了,李氏将代隋的谣言,早是满天飞,“名”也则,时下流行的童谣很多,不但是有可解释是应了李密的那首童谣,另还有一首童谣,唱的是“桃李子,洪水绕杨山”,何为“洪水”,李渊的名,“渊”不就是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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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静“名应歌谣”即出於此。

“可是,我阿哥若是果真有举兵的心思,怎这几月来,一句亦未曾再提?”

刘文静抚摸着胡须,笑道:“二郎,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是乃‘当局者迷’也。唐公这几个月,为何就此未有再言,原因不是很明显的么?唐公所虑者,便是他数月前已与二郎你说过的那两个原因,‘唯历山飞不破,突厥不和,暂尚无法经邦济时’。”

“历山飞、突厥……”

刘文静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历山飞拥众甚多,近在咫尺,胁我晋阳;突厥趁我海内大乱,现颇常纵兵南下,掠我边地,是远患也。不先击破历山飞,与突厥相和,而若贸然就起兵举义的话,近则历山飞、远则突厥,或会进退失据,自保尚难,何况与群雄逐鹿?”

“历山飞巨寇,众至十余万,大业十一年至今,他已肆虐河北、太原,太行山两麓数年,我阿哥前时也曾有进讨过他,虽然克胜,其实力犹存,难以速破;突厥畏威,不怀德,先帝时,虽臣服於我,自比子甥,奉先帝为圣人可汗,然今见我中原乱起,贪念野心遂又滋生,欲与相和,更是不易。刘君,我阿哥所虑之此两点,我非不知也,可要想等到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以后,再做举义,那要等到何时了?只恐怕,到那时候,殷商之鼎,已易入周矣!”

刘文静摸着胡须,微微颔首,说道:“二郎年轻英俊,朝气蓬勃,有此之忧,亦非错也。但是二郎,唐公与你不同啊,唐公老成,谋事沉稳,故是唐公不免会存此两虑。”

“刘君,那怎么办?难道,还真等到我阿哥击破了历山飞,与突厥相和,之后再做举义?”

刘文静起将身来,背着手,赤着足,在这斗室之内转了几转,说道:“二郎,我实与你所忧相同!唐公有此两虑,稳妥固是稳妥,可天下之事,并非是每件事都能十分稳妥之后,才可办的。尤其是举义起兵这等大事,本搏险之为,要想待到万事俱备方行,愈是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