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诺斯觉得这句话有些大胆,又觉得问了也不亏,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亏。
“类似节日?”纪评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的记载,唔了一声,道,“我记得有赞美战争和冰雪的庆祝活动,游行的队伍长到足以绕城市一周。”
节日?青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话题,真的在向往好奇所谓的节日,但是……但是……克洛诺斯想起来“执牧日”,那也是朵图靳帝国内盛大的节日,只是今年这场节日过的七零八碎,后遗症也许会维持很久很久。
于是他有了猜测,道:“我去的时间不巧,没能赶上任何庆典,不过,帝国的王城很繁荣,哪怕没有庆典也很热闹。”
窗外雨点渐轻,这场雨来得快走的也快,呜咽的风声隐隐约约,纪评偏头瞧了眼窗户的方向,笑了:“如您所说,愿北帝国永远繁荣。”
这语气有点意味深长,连带着话的内容也不像是真情实感的赞美之词,说是讽刺北帝国早日崩塌成废墟说不定还更准确些。
克洛诺斯正要说话,房门忽而被人叩响,沉闷的敲门声和粘腻的水声混杂在一起,门口装饰用的绿草地被来客压折发出细微的声音,“咕噜噜”的冒泡声似有若无。
这声音实在奇怪,几乎立刻就能让人想到一些非人之物,违背常理的、活着的、扭曲着的……肮脏的东西。
克洛诺斯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纪评,他眼前的人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注意到他的目光时,甚至还流露出了类似困惑的神情,温声道:“您看起来不太好,亲爱的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感到头晕目眩。
奇怪的敲门声久久得不到回应,响起来的频率明显变高,到最后,已经形成了几乎连线似的、不间歇的拉长声。
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像是食物链底端遇见了顶端的存在,恐惧先理智一步滋生,耳边嗡鸣阵阵,他本能捂住额头,听见纪评仿佛语带关心:“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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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我……
倒好的清水被推翻,克洛诺斯勉强抓住桌沿,感到眩晕,眼前模糊不清,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绕上四肢,逐渐绞紧……
骨头断裂的咔擦声响起来,他居然不觉得痛苦,只觉得如释重负,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他半跪在地上——他猜测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因为四肢早就没有知觉了。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他是生命教会的主教,他想起来他叫乌普尔特安,这是神明曾经赐给他的名字。
具有莫测威能的神明赐予他眷顾,也为他选定结局,要求他亲自来拜访纪评以探究竟,也默许别人对他动手,把他做成具有别人模样的玩偶。
血肉是填充玩偶的软棉,骨头是支撑玩偶的木制骨架,失去神明眷顾后,他连最普通的平民都不如——至少平民还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祈祷神明的眷顾,祈祷万中无一的希望,而他不能。
生命教会还会出现一位新的主教,而他是可怜的背弃神明或是为神明奉献一切的信徒,这都取决于教会准备怎样书写他,怎样告知平民和贵族。
他在生命最后一刻,颤着声,想向青年求救,但最后出口的,却是沙哑的、带笑的,真正的克洛诺斯为他设定的疑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您的小朋友们确实在我这里,您会亲自来吗?只因为它们?”
也许是怜悯吧,青年做出了答复:“不会。”
这大概是个出乎人意料的答案,乌普尔特安在这一瞬间,好像感受到了一点情绪波动,能与真正的克洛诺斯共情。
你看啊,温和也只是表象,是随意施舍的怜悯,从始至终都是水中浮月,虚假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