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阳看向江河,目光似是还有几分劝诫:
“也算是让你看清,倘若你深入敌营之后,究竟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江河讪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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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还是不信任我。”
“也许须臾之后,就连你自己都会不信任自己。”
江河怔了怔。
对于人境与地境之间,他的确没有太深刻的概念。
他这辈子,抛开还未碰面的蛮国国师来看,一共也就遇见了三位地境修士。
但洛瑶与薛正阳从未施展过他们的真正本领。
反倒是青玄子,还因种种原因被自己强行反杀。
纵使当时的青玄子并非全盛状态,但有了那次的经验后,江河很难再对地境的修士们报以仰望之情。
他不知那算不算是‘小看’。
但在薛正阳的眼中,江河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这或许能称之为‘盲目’。
盲目的自信,似乎与小看并无差别。
江河眨了眨眼睛,只道:
“那晚辈的确该亲眼见识一番。”
薛正阳没再言语,平视着残破的剑门关外,那一望无垠的阔野。
蛮人的烈马纵情驰骋在阔野之上,弯刀上迸发的寒光已经直逼他的眼角。
头顶好似乌云的蛊虫与他们仿若一般速度,彼此在天地之间近乎连成了密不可分的一线,便如聚拢在地平线上的黑风,席卷着飞扬的尘沙,呼啸起高亢的呐喊。
而此时此刻,离震玉终是下定了决心,决定信任这位胸有成竹的国师,听从他的呼唤,领兵登上了城墙。
他本想驱赶这些士兵,纵马赶回剑门城中,与鲤军会合。
但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愿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未必信任薛正阳,但一定信任离震玉。
他们似乎也想一睹,这所谓仙人的力量,所以也便跟着离震玉一同登上了长城。
但他们只是堪堪踏上城楼,便已然有些心生退意。
他们皆是破阵军的一员,他们的心中,皆有着无往不利的信念,所以他们无惧那奔来的铁蹄。
唯独害怕的,是那紧随而来的‘乌云’。
昨夜凌晨,便是这突如其来的‘乌云’,蚕食了本该固若金汤的防线,吞噬了边关战友的血肉——
那一地堪堪收拢起,却难辨身份的枯骨,现如今都还倒在剑门关的空地之上,等待着战争胜利后能够以烈士的身份安送归乡。
可他们真的能胜利么?
望着远方那近乎席卷了所过之处的一切的黑风,数百轻骑乃至离震玉的心中,也都难免扪心自问。
他们大鲤的国师,真的能有对抗这万千虫害的实力么?
那冲锋的阵线越来越近,城墙上的人们,都近乎听到耳边愈演愈烈的嗡鸣声。
那蛮人的歌谣也越来越近,高亢有力,仿佛这鲤国的边关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他们瞧见了城墙上观望众人,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笑话,谈笑之间,亦在远方吹起响亮的口哨,似在嘲笑鲤国这无谓的抵抗。
但薛正阳浑不在意。
他眸中的神色,便似无情的死水波澜不惊。
双唇开合,也唯有缓缓的一声:
“瞧好了。”
却见他两指并剑,直指胸膛,一抹好似烈阳般的光晕,闪耀在黎明破晓前。
旭日未起,骄阳先至。
那一晃而过的明光,迫使所有人在顷刻间闭上了双眸。
那远方奔袭而来的铁骑,亦因这短促的明光而晃瞎了双眼,稍有不慎者,便被座下的烈马跌宕甩下,只在一时间便扰乱了本算规整的队形。
但回过神来的蛮人仍旧无所畏惧,那只是一蹴而就的亮光,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影响。
纵使前方有着诸多不曾听闻的神术道法,他们头顶的蛊虫,也定会为他们扫开目之所及的一切障碍——
这是他们无往不利的根基。
而长城之上的人们,则在刺眼的光晕下堪堪回过神来。
他们再度睁开了双眼,却只能看见那位薛国师的两指上空,悬浮着一滴泛起赤红光泽的液滴。
他们瞧不出那液滴的端倪,也不敢直视它所聚拢的光晕,只觉得那就好像一滴发光的鲜血。
唯有江河双目微睁,看出了那鲜血中所饱含的灵气。
那一滴心头血,便似赤焰的夕阳。
恍然之间,他想起了那日薛正阳与洛瑶斗法之际,所未能施展的术法——
“动用心火,你疯了么。”
这恰如夕阳的心血,便是心火外显的实质么?
江河懵懵懂懂。
薛正阳亦不曾解释,只缓缓开口:
“龙归元海,阳潜于阴。人曰蛰龙,我却蛰心。”
言出法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