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的时间,已将秦观从一个壮志满怀的报国志士消磨成为一名抑郁寡欢的中年官员。虽然此番回邮,也算是以从八品的左宣德郎高配杭州签判之职,但被贬离出京之事实,仍然如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好在,经历路途之险情波折,朝华被遣而再返,双方由此立下了永不分离的誓言,也算是给秦观已经渐入苍白的人生色彩中,重新再添一抹温馨。
而对于此时立于船尾的秦刚来说,他的思绪则更是飘散不定,对于他所能记得的历史,虽然并不是十分细致,但是朝华却是秦观在离京赴杭的路上被明确遣返的。
而如今,在他的干预之下,历史果真在这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朝华既然能够陪伴秦观去往杭州、处州乃至更南更远之地的贬程,那么又为什么不可能会改变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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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突然对于自己的努力再次有了更强烈的信心。
船只行进到了小泾河,望着两岸熟悉的风光,秦观拥着朝华,向她详细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一些往昔趣事,倒也缓解了不少双方的紧张情绪:朝华是对于即将面临的秦家族人以及秦观的正室徐夫人而紧张,而秦观则是有了越来越强烈的近乡情怯之心。
前方出现的,是秦观走时并未修建的庄西码头,如今的码头上已经是披红挂彩,旌旗飘扬——在他们今一早从神居村出发之前,赵驷就已派出快船前来提前通知了。
看到秦观他们的船只行近,码头上顿时锣鼓齐奏,鞭炮齐鸣,远远的就已看见族长秦察在秦规的陪同下,秦福在秦盼兮的搀扶下,正对着这边翘首以盼。
谈建、水生、以及一些眼力甚好的年轻人,正在码头一蹦三尺高地拼命挥手示意。
于是,在这震天的喧闹声中,无论是被贬出京的郁闷、还是近乡怯情的犹豫、亦或是面对未来种种的忧虑,在此一瞬间,都烟飞灰灭了。
船只靠上码头,船工熟练地收紧缆绳,再搭起宽大的踏板,水生等人甚至还在踏板上铺上了大红的地毯。
秦观站在船身甲板上,远远对着秦察提声说道:“秦观久居京中,碌碌无为,今日贬官外任,幸得族长举众出迎,已是受宠若惊,又何必有此铺张之举?秦观愧不敢当啊!”
秦规在码头高声回道:“七哥你不畏权贵,风骨高存;十八弟受你指点,又是进士及第,高居一甲,今天便是载誉归来,族长这是为你等二人接风,你是当得起的!”
秦察更是笑呵呵地说道:“我秦家如今一门四进士,而九郎、十八郎的进士,又都是赖你之悉心指导,你今日回乡,便是我秦家庄一等一的荣耀大事,当得起,当得起!”
秦观一时又是双目泪下,感慨异常。慌忙返身去船舱之中,搀扶出老母戚氏,而朝华也在戚氏另一侧搀扶着,一同走下了船。
戚氏也是九年多来首次返乡,看到码头上如此热闹,又有那么多的族人前来见礼,早已乐得合不拢嘴。
那边,朝华最为担心的便是过来拜见戚老夫人的秦观正室徐文美。
好在戚老夫人一直心疼朝华,拉过了她向徐夫人介绍,朝华也规规矩矩地行了拜见主母的大礼,口中说道:“奴家朝华,见过姐姐。”
徐夫人自幼便是受着三从四德的教诲,而且此妾又是戚老夫人主持收纳的,自然不会有那种小户人家的刻薄尖酸作态,而是笑容可掬地搀扶起朝华的,又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后,盈盈笑道:“之前书信中就听湛哥提到过,朝华妹妹是个才貌双全之女子。也更是亏了妹妹在京城代我照料大官人,又是尽心尽力地侍奉舅母【注:宋人常称公婆为舅父舅母】,实是代我尽了孝道、尽了妇道,我倒是要好好地谢谢妹妹呢!”
虽然在回程路上,秦观再三说过自己这原配夫人知书达礼,不会为难于她,但总是免不了要为此担惊受怕,此时见了本人的和蔼友善后,边朝华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那头,开心的秦盼兮早已甩下父亲,冲上来紧紧地拉着秦刚的胳膊不肯撒手,周围众人也依次过来恭贺秦刚的进士及第。
一行人被欢欢喜喜地迎入庄中。
【卷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