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的这番话一是谦虚客气,二是简单推理,却不想正说中要点。
当年苏颂与吕大防同时为相时,吕相提议按惯例将“累任京局”的苏颂之子苏嘉以“宰相子弟,例除馆职”,却被苏颂以“馆阁乃是朝廷育才之所”为由拒之。他对长子如此,其余各子更是要求甚严,从不以权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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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既圆了苏携的面子,又让苏颂甚为得意,他接口道:“你方才所言之格致之学,老夫来扬之后,也多次听闻。那可不能以‘杂学’而概,其中或是强兵之锐器,或是富国之良策、又或是济民之良方,亦可成经世之奇术。秦宣义能以未冠之龄就能领悟此等学识之奥妙,着实是令人惊叹啊!”
苏携在一旁也开口道:“苏携拜读过秦宣义所着之《术算入门》与《格致入门》,不认识宣义之前,还曾以为是哪个当世大儒所作,当真是受益非浅,又是钦佩不已。”
秦刚对这两本书能让苏携所得甚至是惊讶。
苏颂一席话便是解开此疑惑:“半月前菱川书院拿这两本书来扬州书局刻印,书局掌事见书稿内容雄奇,也知我喜书爱书,便以副本予我一览。于书中见秦宣义之名,老夫便是神交已久。”
秦刚更是谦虚道:“学生狂妄,俱是集前人之智慧,苟敢于一家之解读。能得学士之赞,三生有幸矣。”
于是,就此二书为话题,苏颂与秦刚就格致之学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其间苏携也不时地加入为其父亲作些解释与补充。
秦刚慢慢才知道,苏颂非但是朝中的前宰相,而且还是一位横贯前后历史五百年的科学巨匠:
他不仅主持创制出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水运仪象台,还主持编纂过中国第一部有图的医学典籍《本草图经》,其对天文、机械、医药等众多领域,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家。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秦刚一度以其来自后世的知识常识与部分个人擅长,一直都是轻易地将世人进行辗压,就算是面对邹放、钱乙这样的名医大家时也不怯场。
只是,这次与苏颂的交流,却让他倍感压力。
因为眼前这位老者,不仅博学多识,而且极具科学精神,凡事好究其根、深追其理。
秦刚所言的有些先进理念,他竟是一点即通,而有些附会之说法,又会被其三言两语点破。
所幸秦刚所述的,皆是后世经过千余年科学巨匠们迭代验证过的科学真理,纵有表述之瑕疵,但也足矣让苏颂父子惊叹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绝世奇才。
三人畅谈之下,时间不由地去得很快,眼见天色已晚,家丁前来提醒用餐,苏颂便客气地留下秦刚共进晚餐。
吃饭时,秦刚再次惊奇地发现,堂堂前宰相、扬州知州,其晚餐竟然十分简朴,也只是因为今天招待秦刚,才特意添了一道烹鱼。由此,则对苏颂更加尊敬。
用餐间,苏颂便问及之后打算,秦刚回复说不久后将会赴京,准备参加开春后的省试。苏颂自是勉励有加,但言谈间也提及了皇帝亲政,朝堂已经出现了新党复起、旧党被逐的趋势。叮嘱对此党争之事须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易卷入。秦刚自是感激不已。
苏携倒是问起秦刚此次来扬州的目的,秦刚便告之因家中生意推广,想找在扬州的蕃商合作,并说了这次要见的那个蕃商之名。
苏携便对苏颂说:“大人,秦宣义既是想结识蕃商,不若让儿子陪其去市舶司走一趟,直接寻其蕃长推荐,岂不更为方便?”
苏颂知其是想与秦刚再有深交,也甚符其意,于是许之。
饭后,苏颂便以自己所编的《新仪象法要》、《本草图经》等书相赠。仅仅翻看几页,秦刚便知这两本着作的巨大价值,当即恭敬地表示回去后要认真习之。
苏颂今天更是高兴,一是亲眼所见秦刚之才学与见解皆高于同龄之人大截,二是其本人却并无半分恃才狂傲之气,再就是晚饭间偶有涉及朝堂新旧党争之时,秦刚所表露出来的观点,并无明显倾向,反而更接近于他的务实求真之思想。
若非是初次见面,他倒是生了想收其为弟子的心思。
秦刚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苏颂便让苏携送其回客栈。
出州衙之时,已有不少在门厅等候求见知州一天而不得的官员,对于占用了知州整整大半天的这个客人早已议论良久。
而此时见到居然只是一个未及冠礼的年轻人,则更是惊讶不已。
当然,最惊讶的莫过于,此人还劳动了知州的六衙内亲自送出。
注:苏携(1065~1140),字季升,苏颂第六子。初授武成军节度推官,后除丹阳县丞,适县令缺额,以兼行县令事。官知明州。曾通判庐州、太常少卿、权刑部侍郎、累官至右朝议大夫、通直郎、赠通议大夫。其所任官职均在南宋。本章中对所写苏携作为幼子此时在苏颂身边随侍,虽为演绎但也算符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