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军出车祸了，事情是发生在他上完夜班，交了班在工地水管随便洗洗脸，就心情轻松的骑自行车回家。路上过十字路口时，跟一抢路闯红灯货车司机发生碰撞，当即被送到附近的省骨科医院。当吴勇打电话告诉阳光时，阳光没好气地说：“我说老同学，你告诉我，我又不是医生，又能怎么样？撞得厉害不厉害？谁的责任？”

吴勇嘿嘿笑了几声：“我也烦他，不是没办法吗？他老婆本来就在跟他一直闹离婚，带着儿子根本不管他。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早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他给我打电话，挺可怜的。撞得说厉害吧也厉害，说不厉害吧也不厉害，腿撞断了，现在省骨科医院做了手术，接上了正住院恢复呢。责任是货车司机的全责，承担一切医疗费用。”

阳光想了想，实话实说：“那还不错，不幸中的万幸。他倒是很少给我打电话，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事，行嘛，看那天空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你现在怎么样？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聊聊了，趁这个机会，我们也坐坐喝两口。”吴勇爽快地答应下来，一再充满歉意地说：“先说好，以你的时间安排为主，我随时有空听你通知。”说笑间，两人挂了电话。

当两位老同学隔天相约出现在省骨科医院病房时，躺在病床上大腿上缠着石膏板和绷带的王海军，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哽咽地连连说：“坐，坐……这次真的不怪我，人倒霉喝水都塞牙。”可能是失血过多或者戒酒的原因，王海军之前那张虚胖浮肿的脸变成尖下巴，人整个消瘦多了。阳光和吴勇坐到王海军跟前，阳光打趣地说：“不要说，也许这次坏事变好事，你能把酒戒一些，就是好事。”王海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你能来看我，真让我没想到，我都不知道该咋感激你？”

阳光哈哈一笑说：“又来了，你又来了，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当年读高中时的影子吗？都不是外人，不要再说没用的话。”吴勇的弟弟从外边走进来，高兴地叫了一声：“阳哥，吴哥。”吴勇问王海军：“除了你兄弟，肇事方单位没派人来看护？”王海军说：“没有，但请了医院每天派两名护工，白天黑夜各一名，刚才人还在，这会儿不知干啥去了？反正费用他们出。”

吴勇拉着阳光站起来，笑着对王海军说：“小光也忙，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有时间下次再来。没给你买什么礼品，这是我的一点意思，吃好点睡好点，早点康复出院。”吴勇掏出一叠钱递到王海军手上，阳光也从身上摸出一个大信封，交到吴勇手上说：“少喝点酒，伤筋动骨一百天，趁这回住院就好好养养身子骨，你上班的省建项目经理哪里，我去给你打个招呼，你就安心在医院养伤好不好？”王海军两手拿着钱，顿时又是一阵唏嘘不已……

临走吴勇叫出王海军弟弟，三个人一起下楼来到医院绿化地。王海军弟弟叫王海员，比王海军小几岁，跟阳光和吴勇都熟悉，走出病房的他一脸沉重与缄默。还是吴勇打破沉默，对王海员说：“兄弟啥也不说了，情况我都知道，情况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已经是这么个事情，你要坚持住呀，不要让你哥察觉到什么？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记着，不要让你哥看出什么，就让他稀里糊涂的去吧，糊里糊涂一辈子。唉！”王海员含泪点头，一言不发。

阳光听得大惊，转过身就一把抓住吴勇的手问：“咋回事？撞断条腿接上就是，谈不上生死呀。”吴勇脸色大恸，悲哀地说：“趁着这次车祸，接好腿后又给他作了个身体全面检查。结果验证了我和他弟弟的猜想，海军因为长期大量饮酒，已经对肝脏造成重度损害，导致肝硬化晚期。又转到省医院确诊，主治医生私下嘱咐家人，拖不到三个月的，海员给我打了电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打了电话，现在让你知道，也不算晚，就算见他最后一面，毕竟我们同学一场啊。”

阳光听了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吴勇多少有些不忍，对阳光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们已经对他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有加啦。好在他现在啥也不知道，还整天惦着出了院出去跟我们喝两口。”阳光有点不解：“你不是平时也很少跟他来往嘛，咋这么清楚他的情况？”吴勇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海军老婆不是在我那合伙做生意吗？每天一说到不着调的死鬼男人，都是咬牙切齿，牢骚满腹，我能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吗？他老婆倒是一个劲地夸赞你，说她们一家人都是沾了你的光，海军不是有你这个老同学帮忙，早不知过成什么鬼样子。”

见阳光脸色复杂难看，吴勇的嘴嚅嗫几下，不好再说下去。阳光同情地告诉老同学吴勇：“既然医院已经给海军下了死亡结论，我们又该怎么帮帮他，渡过这生命的最后一程。”吴勇一阵哀声叹气后说：“今天我找你来，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海军走之前，让他老婆和儿子知道这个情况，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还是过来陪陪他，不留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嗜酒烂酒造成的，怪不得任何人。只有你老同学出面，也许能说服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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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摆摆手打断吴勇的话说：“无论如何，还是要说服他老婆，哪怕表面上与海军和好，至少能让他安心体面的走吧。你小子耍滑，非要我去说服海军老婆，你为什么不可以？”吴勇嬉皮笑脸地说：“我哪有你这个老同学面子大？不瞒你说，海军老婆如今可崇拜你啦，这个事非你莫属，你出面劝和肯定成。”

阳光用手指指吴勇说：“你小子几天不见，现在在我面前可会油嘴滑舌了，你就一个劲忽悠我吧。”吴勇慌忙指天划地诅咒发誓说：“光哥，好好，小光，在你面前我要有半句假话，出门上路让车把我撞死。”阳光狠狠地推了吴勇一下，厉声作色道：“几句玩笑话，咋就当真了，你我老同学之间，发这种毒誓至于吗？说吧，啥时去见海军老婆？”吴勇见缝插针地说：“你现在有空，我们就去卤味店，现在基本上是海军老婆守着，带两个打工妹服务员，我老婆全面负责饭馆那边。生意都不错，我铝材公司那边生意一般，没事我还经常到饭店帮帮忙。”

坐在吴勇的黑色奥迪轿车上，阳光默默无语，心里却翻江倒海……都是从子弟校一起走出来的，做人的差别和命运，咋就这么大呢？论个人条件论起步，吴勇都属于命运多舛，没法跟王海军比，可如今呢，两个人已经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到了湿地公园停车场，阳光下了车，望着多少有些变化的湿地公园风景，想起那年带老妈一家人游览的情景，忍不住一番触景生情。

两人来到特色盐辣卤味店，王海军老婆眼尖，站在店里一眼看到吴勇和阳光走来，忙叫两位打工妹继续站在店里售卖，自己一闪身出了小店迎过来。吴勇大声说：“英妹，你看光哥今天有空过来坐坐，晚饭就安排到我们饭馆吃饭，难得喝两杯。”王海军老婆对阳光笑着打招呼：“光哥好，今天真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难得。”阳光哈哈地开怀大笑：“英妹说些啥子？挖苦我嗦？有空就来，没空打个电话一样的，老同学之间不讲究。”

英妹盯了吴勇一眼说：“光哥，我晓得今天你来干什么？啥也不说啦，光哥的面子我肯定给。光哥，这些年我们欠你的情太多太多了，都是海军那个死鬼不争气，除了烂酒啥也不是，多亏了有你这位老同学，一直在中间的照顾帮衬。”阳光被说得有些难为情，忙说：“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英妹太见外啦，都是老同学嘛，不扯这些。”

吴勇趁机对王海军老婆说：“英妹，那就说好了，这段时间放你假，去医院守候守候海军，陪陪他还好得快些。说定了哈，光哥在这作证。”

王海军老婆有点愠怒地乜他一眼说：“讨厌！卤味店你帮到守。”

“好，好，你不在我守我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