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宁旧忆
恩宁幽路步难持,往事纷纭系念驰。
旧苑重临心浪涌,残痕乍见意飞驰。
摇床静卧情长在,锦榻虚铺梦未移。
墨砚凝愁思往昔,轩窗含怨待归期。
音书久绝情难断,误会深埋爱未羁。
且盼东风传远信,冰消泮涣续恩慈。
大伯公缓缓步出卧室,朝着卧室外的天井小庄园走去。每一步都似踩在岁月的琴弦上,发出无声的幽叹。
映入眼帘的两棵迎客松,依旧粗枝叶茂,那苍劲的枝干宛如忠诚的守护者,傲然挺立在时光之中。松针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低诉着往昔的故事。大伯公的目光中满是眷恋,他仿佛看到曾经自己亲手种下这两棵树苗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满怀希望与憧憬,而如今,树苗已长成大树,他却历经了无数的沧桑与离别。
曾几何时,二姨太倩玉与他并肩于此,一同欣赏兰花初绽的娇羞。倩玉的浅笑低语,仿若还萦绕在耳畔,她那温婉的模样,恰似眼前盛开的兰花般清丽。
旁边两盆大米仔兰花,散发着淡雅的清香,那清幽的芬芳萦绕在空气中,沁人心脾。花朵洁白如雪,娇嫩欲滴,显然是得到了悉心的照料。
四周的三角梅更是绚烂夺目,多彩的花瓣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红的似火,粉的像霞,紫的若梦,它们你争我抢地绽放着,将整个天井小庄园装点得生机勃勃。
忆起往昔的欢乐时光,阳光洒满庭院,女儿在三角梅下欢快地追逐着彩蝶,笑声清脆,如银铃般回荡。自己与倩玉则在廊下,或品茗闲聊,或吟诗弄句,尽享天伦之乐。
大伯公深知,这一切的繁花盛景,都是女儿多年来精心打理的结晶。她用自己的双手,在岁月的流转中,呵护着这些父亲曾经喜爱的花木,仿佛是在守护着与父亲之间那千丝万缕的情感纽带。
大伯公的视线渐渐模糊,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一切如昨,然而时光却已悄然偷走了太多。他的鬓发早已斑白,曾经的青春与活力不再;心爱的二姨太倩玉也已香消玉殒,魂归尘土。唯有这些花木,在女儿的守护下,成为了往昔岁月的鲜活见证。他在心中默默感慨,女儿看似绝情的断绝联系背后,实则隐藏着如此深沉而炽热的爱。这份爱,如同这天井小庄园中的花木,虽无声,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岁月的长河中生根发芽,绽放出绚烂的光彩。
大伯公微微抬起手,示意邹世仁无需多言,而后缓缓转身,向着楼梯的方向踱步而去。邹世仁赶忙跟上,脚步轻盈得生怕惊扰了大伯公的思绪,他心里明白,此刻的大伯公正沉浸在女儿这份深沉爱意所营造的氛围之中,默默感受着每一处细节背后的苦心。
大伯公一路无言,缓缓走回一楼。他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视一圈后,轻轻落在坐在角落的凌晨身上,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迈向侧厅的茶室。茶室的门轻轻推开,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仿若被时间定格在了十多年前。大伯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熟稔地走向茶台,手指轻轻滑过台面,最终停留在一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上,将其轻轻拿起。随后,他又移步到茶柜前,精准地从众多茶饼中挑出一饼茶叶,那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往昔的岁月在这里并未曾流逝。他转头看向邹世仁,轻声吩咐道:“去烧些开水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刹那间,竟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何大少爷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宅院,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未曾改变。
凌晨带着一丝好奇与疑惑,轻声问大伯公:“这里的茶叶竟然还是您原来的?”大伯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岂止是茶叶,你看这周遭的一切,不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吗?你静茹姨妈啊,和我一样的脾性,固执得很。十多年了,硬是把这里维持得纹丝未动,这份执拗也是难得。”说着,他轻轻拿起那饼茶叶,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眼神中满是陶醉与怀念,“这是云南的生普,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年了吧。岁月沉淀,这茶的韵味定是愈发醇厚了,等下你便好好尝尝。”
不多时,邹世仁快步走来,手中稳稳地提着一壶烧开的水。大伯公接过水壶,手法娴熟地开始冲泡生普。他先将紫砂壶用热水仔细烫过,然后轻轻掰下一小块茶叶放入壶中,随着热水缓缓注入,茶叶瞬间被激活,茶香袅袅升腾而起,那浓郁而独特的香气瞬间弥漫在整个茶室,仿佛将众人一同带入了那段被尘封的旧时光里,每一缕茶香都承载着往昔的记忆与深情。
大伯公微微抬手,示意邹世仁在一旁坐下,目光中带着关切与好奇,轻声问道:“世仁啊,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邹世仁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些许拘谨,开口说道:“老爷,哦不,爸爸。领了结婚证之后,小姐因为独自在家有些害怕,便执意让我搬过来住。我就住在厨房旁边原本佣人住的那间屋子。我在西场的火力发电厂找了份锅炉工的活儿,小姐则去了荔湾路的李裕兴针织厂当工人。当时我心里想着,小姐要是遇见意中人,我便和她办理离婚手续,毕竟我们本就是假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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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世仁顿了顿,继续说道:“就这样过了一年多,街坊邻居们开始闲言碎语,说小姐生育不了之类的怪话。有一天,小姐跟我说,生活这么难,咱们凑合着一起过吧,就当是难为我这些年保护她们母女。我赶忙说,我怕耽搁了小姐,我一个大老粗,哪能配得上小姐。小姐却告诉我,她是资本家的女儿,成分不好,还问我是不是也嫌弃她。我急忙解释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彼此不相配。小姐却不让我再说这样的话,说凑合着过,生个孩子也好让那些嘴碎的人闭嘴。”
说到这儿,邹世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后来,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还生了一个女儿。我原本想给女儿取名叫何瑜,可小姐说您和她已经断绝关系了,便取名叫邹瑜。但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们都笑话她是《白毛女》里黄世仁的女儿,我自己就改了个进步的名字叫邹光荣。所以,爸,您以后叫我光荣,别人才知道是我呢。”大伯公和凌晨听着这曲折又有些诙谐的经历,不禁哑然失笑,感慨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与生活中的意外和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