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累,是因为你是负责任的好领主。”罗贝尔笑着摇摇头,“你去问问博罗诺夫,当伯爵累不累?他会告诉你简直开心极了,根本不需要在乎领民的死活,反正最后都得给他交税。”
朱利奥捂住嘴巴,一脸的厌恶:“呜哇,听起来像小说里的坏蛋……不过,老大,你好像很久没找他的麻烦了。”
“我们已经是两种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事了。”罗贝尔摇了摇头,“找他的麻烦……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雅各布拍了一下朱利奥的屁股。
“哦,差点忘了。”朱利奥一拍脑袋,“老大,我们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你。”
“嗯?”
“你真不打算还俗吗,老大?我的意思是,变成我和雅各布这样。”
朱利奥小声问道。
一生侍奉神明。
许多年前,如果有人问他“还俗”这样的话题,罗贝尔一定觉得很好笑,很无聊。
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地方,能像修道院和教会一样,给与他这样的孤儿如重生一般的机会。只要能从神学院毕业,拿到担任牧师的许可。他的后半生再也不需要流离失所,不需要住在长蛆虫的旅馆里,拥有一座自己的房子,或者住在神殿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生,这就是他想象力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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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学老师曾为他展示过神奇的未来造物。一种薄如蝉翼,巴掌大小只需要呼唤便能放光和解锁的小物件,还有一种转动旋钮,据老师所言可以接收电波信号的黑匣子。连他那副眼镜,都是罗贝尔此生所见最轻盈的材料。据说那是一种名为“塑料”的产物,被人类从石油中提取。
老师很早就去世了,他没能如己所愿地知识尽数传与罗贝尔,相识一年,他就染上天花而去世。他的遗物在遗书中被留给了罗贝尔,他希望罗贝尔能继承他的智慧,为人类创造更好的未来。
罗贝尔把那些东西全砸了,埋进了安科纳一座荒山的山顶。
未来太过虚幻,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安稳地毕业,安稳地成为神甫,安稳地度过一生。说到底,老师只是他在学院里遮风挡雨的保护伞,离开了学院,他的人生就是自己的私有物,没有传承师承的义务。
直到那一天,她来了,她和弗雷德里克两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毁掉了他平静的生活。
罗贝尔笑了起来:“还俗?唔嗯……”
还俗。
“是啊,还俗以后,以老大你的功绩,肯定能被封一大——块封邑。”朱利奥张开手臂,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形状。
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咱们三兄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兄弟齐心、同气连枝。咱们南征北战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如今当上了贵族,也有了封地,要是连点基业都不留给后人,多可惜呀?”
雅各布赞同地点了点头。
要说是谁最期待罗贝尔还俗,那一定非他莫属。几年前,摩拉维亚战争刚刚结束时,他就表达了希望罗贝尔还俗的意愿。主教大人、他和朱利奥,三人都来自教皇国的安科纳。如果再加上高尔文和皮雷,以及自称罗马人的盖里乌斯与法罗,他们可谓同出一系的“意大利”党。
如今的奥地利军方已被他们一派牢牢把控,颇受皇帝信赖。而罗贝尔是众人无可动摇的主心骨。若是非要给这个主心骨挑刺,那么神职人员这一层身份就格外碍眼。在教法上,神职人员被禁止缔结婚姻。即便神职人员在出家前拥有子嗣,譬如艾伊尼阿斯主教,他世俗上的身份也不能干预宗教活动,更不能继承他出家后积蓄的财产。
倘若罗贝尔能摒弃他在教会中的身份,全心全意地担任弗雷德里克的宫相与威斯特伐利亚宫伯,想必能在世俗上建立更大的功业,而非现在这样动辄落得封无可封的田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