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慢悠悠地徘徊在众月侍身边:“月侍身为我的仆从,好歹也算是慕家的人,我不希望他们死后被挫骨扬灰,不能往生。主仆一场,我从没为他们做过什么,很是惭愧。既然今夜我注定难逃一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用我的命换端木前辈一诺:留月侍全尸。至于我,要杀要剐,各位随意。”
人群又炸了!
“留全尸?你还想让他们投胎转世,生而为人,为祸苍生?”
“如此穷凶极恶,十恶不赦的祸害,哪有资格要求留全尸?”
“就是!必须挫骨扬灰,叫其魂飞魄散,方能解我等心头之恨!”
此起彼伏的吵闹和叫嚣不绝于耳。端木云端极为恼怒:“住口!越说越不像话了!今日我等结伴来此,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匡扶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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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换了立场,也会血流遍地,白骨累累,不是么?”十三公子以眼神制止了想动手的黑衣男子和月侍,“端木家世代名士,受万人敬仰;端木前辈亦正直公允,德高望重,尚善之名比肩空谷大师,晚辈敬服。只要您允诺,十三和月侍即刻赴死,绝无二话。”他看了看蠢蠢欲动的人群,抓起一把雪,随手撒了出去。众人刚感受到他衣袖带起的风,便有不少人倒地不起,一个个都伤得不轻。“想要你们的命,其实没那么困难。只是,我不愿再杀人。可若是你们不依不饶,苦苦相逼,那也不妨试试看。看看拼到最后,是鱼死得快,还是网破得快。”
各派掌门人都极为震惊:自己也算是高手了,竟没能看清楚他用的是何种招式。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真要动起手来,单单只他一个人,我方就要折损不少。若能不损一兵一卒就解决此事,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端木云端征求各掌门的意见后,整整衣襟,指天发誓:“老朽端木云端以端木家的名誉起誓:绝不许任何人作践月侍的尸身!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无影门掌门石中堂虽心不甘情不愿还怨恨难解,但介于目前的形势,他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只得忍而不发。其余人自知不是十三公子的对手,眼下又少了各大门派的支持,自然不敢造次,只得一边暗自咒骂端木家这惹不起的老匹夫,一边恨恨地盯着月侍,总还想找个机会攻其不备,斩杀一二,也不枉千里迢迢奔波这一遭。
黑衣男子脸色大变,扑通跪倒在地。他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十三公子已出手如电,点了他几处要紧的穴位。他不能动,不能说,只有眼睛是自由的。他望着十三公子,眼里流转着令人费解的情绪。众月侍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只有眼珠尚能转动。
一个赏金杀手以为机会来了,手疾眼快奋力刺出一剑,刺向离他最近伤势也最重的那名月侍。大概他想拔得头筹,好赶回去交差。又或者,他想给自己往后的江湖岁月留点可以炫耀的资本:想当年,老子手起刀落,手刃月侍,那叫一个痛快!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忘记了十三公子的存在。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天与地在他眼里掉了个。他怔怔地盯着岩石上厚厚的积雪和雪地里深浅不一的脚印,不明白自己的脸为何会贴着雪。他费力地动了动脖子,一股腥甜的气味冲进了他的鼻腔。血?谁的血?是谁热气腾腾的血浸红了冰冷刺骨的雪?是我的?他徒手将我身首异处了?好快的手!好利的手!
十三公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起来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哪怕是我养的一条狗,也轮不到你来动手。”他的声音既不失之于生气的浮躁,又不失之于高傲的冷漠,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不冷不热,不愠不怒,温和如三月的徐徐春风,却含着一股暗拨心弦的柔韧之力和不可冒犯的王者之气。
那赏金杀手竟颇感安慰:死就死了吧!死在你手里,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混沌乱世。他看着自己轰然倒地的身体,眼珠僵在了眼眶里。
再也没人敢贸然出手。
十三公子捡起黑衣男子掉落在地的佩剑,轻轻叩了叩剑身:“霜月出,妖邪没。可惜了,柳老先生最为得意的传世之剑,就要易主了。”说罢,他翻腕亮剑,转身刺向月侍,霜月薄如蝉翼的剑锋穿过他们的胸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微微的凉意。
黑衣男子的目光随着霜月起起落落,最后刺入他的心脏又离开。他眼见十三公子悠然地拭去剑上的血,眼见他抬手将剑钉入冻了千百年的山石,眼见他将一粒粒梅花状的丹丸塞进月侍胸前,眼见他将倒下的人整齐地排成两排,最后看他的手从自己胸前滑过。弥留间,他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生死契已还,你我再无瓜葛。从此,你自由了。”
尽管事情按事先说好的发展,众人还是被惊住了。端木云端看看十三公子没有表情的脸,心头涌起阵阵寒意: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眨眼间,他便将追随自己多年的侍卫杀得干干净净!这份毒辣无情,当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可分明的,他又在为他们谋划。这个人的心思跟他的武功路数一样,太难猜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