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胜平劝慰道,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
晏宁本想握住他的手,却是落了个空。
胡胜平先一步收了回去,表情苦笑。
对啊,他已经没有触觉了。
晏宁于是抬起头问他:
“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吗?我去给你弄点来。”
胡胜平轻笑:
“好啊,嗯……一点淡茶和香馨果如何?”
“你还是这么清心寡欲啊,好,等我。”
可刚走出营地,晏宁却犯了难。
香馨果倒还好说,灌木丛里随处可见。
可是在这的深山老林中,从何处去寻这淡茶呢?
莫大的军营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叶这一说。
恐怕只有钟情于十大雅事之人,比方说独身探幽者,才有这般闲情逸致随身携带些清茗,以作歇脚时的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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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煮茶手法什么的,晏宁可谓是一概不知啊。
闲暇的时间里,胡胜平一直与他的神明交流着,画面诡怪异倒也温馨。不多时,在那位神明的传达下,胡胜平意识到晏宁已经回来了,并且还带回来一大帮子人。
一缕清香飘飘而来,他的鼻尖竟不禁耸动了一下,就连舌头上的味蕾也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诶?诶……”
胡胜平很是奇怪,直到一杯温热的清茶送入喉中,茶香沁润了脾肺,久违地温暖了破碎的心,他才明了了一切。
胡胜平白布下的双眼又一次淌出污黑的泪水,有些喜不自胜,不禁喜极而泣。
“这是谁煮的茶?是许岚吗?不……不可能是他,他没这细腻的心性,是谁?”
“是我。”
“哦?哦……是你啊,我很喜欢你煮给我的茶。”
“才不是煮给你的……喜欢就多喝些吧。”
“谢谢,谢谢你。我都忘了自己已经没有味觉和嗅觉了。谢谢你又让我感受到了。”
“……不客气。”
胡胜平捧着白玉小茶盏,舌头伸出,扭捏地去感受,然后动作略显笨拙地将清茶饮入口中,洒出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从他的胸膛顺延而下。
但没有一个人会笑话他。
晏安和晏宁与胡胜平闲聊起来,桃夭在这时显得很安分。
依靠在屋外的韩月阴收回目光,默默向外走去。
这算是对他的补偿吗?
韩月阴不知道,明明是祂祈求自己换取解脱来着,明明不该有什么罪恶感的。可现在他只觉得一阵惆怅,名为空虚的情绪泛滥成灾,盘枝错节般扎根于心底,难以抑制。
无所事事地用手指刨动着篝火,韩月阴瞳孔里映照出火焰中舞动的景象。
燃烧的树枝和落叶在烈火烧灼下缓缓变形,烧红崩裂,好似挣扎着存活的人,火星燎燎里看不清他们最终的模样。
说笑了,最后肯定也只是化作白灰。
这时,顾蔚灵打水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些干柴和枯叶。她在韩月阴身边坐下,同样望着火堆出神。
“韩哥,错误的事情就只有被纠正的命运吗?”
“难道没有让它们一错再错下去的余地了吗?”
“难道它们没办法拥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吗?”
顾蔚灵突然连声问道。
韩月阴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心绪杂乱的他已无心去思考,嘴上搪塞道:
“那是当然的了……”
顾蔚灵往茶壶里添了些水,又问道:
“可这样真的就好吗?”
“韩哥……你当初便是外人眼中错误的存在吧,你怎样看待那时的自己呢?”
“那些曾试着帮助你的人,你又是怎么对待的呢?”
韩月阴控制派生火焰的手抖了一下,然后颇有些嘲弄之味地说道:
“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家伙一点轻蔑的感同身受罢了。”
顾蔚灵没想到韩月阴竟会这样回答,错愕之余,心里生出一丝寂寥。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头上,顾蔚灵泪眼婆娑抬头一看,韩月阴笑容和煦令人恍惚:
“开玩笑的,这句话是我对当初的那个自己的评价。”
“欸?”
见顾蔚灵摸不着头脑,韩月阴兀自说道:
“那时的我就是这样,自以为看透了世界的真面目。对于诚心想要帮助自己的人,总会搞一些无端的猜忌去回击他们,傲慢无礼又愚蠢。”
顾蔚灵追问道:
“那韩哥你觉得自己是错误的吗……”
“那就要看你如何定义我了。”
韩月阴摊开手掌,发动派生将黑暗环绕于周身并包裹住顾蔚灵,一片漆黑之中,那簇篝火恣意地跳动着,但须臾后也被黑暗隐去了。
“深寂的夜里往往只存在两种东西,一是黑暗,一视同仁地包庇万物;二是自己的影子。”
一个白影浮现而出,从轮廓上看这便是韩月阴的影子。
“探幽是一件趣事,我曾数次在黑暗中面对自我,诘问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生路上不需要太多建议,不去经历是不会懂的,只有走在路上才明白。”
“光芒触及不到的地方,黑暗永生。”
韩月阴挥手拂去黑暗,篝火中的茶壶热气腾腾,水汽如烟,带着满溢的清香顶撞着茶盖,发出噗噗的声音。
顾蔚灵表情晦涩难堪,埋头靠着双腿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是一个想要做男孩子的女孩子。”
“那不是挺好的……”
“可我原本就是个男孩子……”
“诶?”
韩月阴顿时感到有些诧异,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的顾蔚灵心中叹了声气,苦笑道:
“我是错误的吗,韩哥?如果我是错误的话,你要怎么纠正我才算是对呢?我没办法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吗?”
“那样会很艰难……会很痛苦。”
“可你不就是那样走过来的吗?”
“我不敢断言这是对还是错,就像我没法自以为是地感同身受。但现如今你有在彷徨地寻求答案,那我想你就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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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蔚灵内心稍稍欣喜了些,舒怀道:
“我讨厌被一票否决的人生。”
韩月阴微微一笑,收回手掌枕着脑袋看向顾蔚灵:
“能有资格投出这一票的人,最终只有你自己。”
顾蔚灵看着韩月阴的模样突然笑了,笑得格外开心。
韩月阴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乌黑的手掌上沾着的灰烬,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他的样子肯定很滑稽。
顾蔚灵捧起一抔水洒在韩月阴脸上,然后用手仔细地为他洗去污渍,颇像个温柔贤惠的小姑娘。
韩月阴用衣袖擦了擦脸,目光询问地望向顾蔚灵,顾蔚灵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韩月阴不会去追问顾蔚灵缘由,顾蔚灵同样不会想着去依靠韩月阴。
两人都知道彼此交往的界限在哪里。
最多最多也只是朋友罢了。
至于顾蔚灵这突然奇怪的行为,韩月阴不难猜出,是她,不对,他,察觉到了那个神明的崩溃,也就是意识到是自己斩断了那些所谓的奇怪丝线,给予信仰之神明沉痛的一击。
可能便是因此,顾蔚灵感到了迷茫,毕竟她曾说过想去拯救那个堕落的神明。
韩月阴始终有一句话没和顾蔚灵说。
“命运留给反抗者的,多是不幸。”
说了也无用,说了也无趣,韩月阴便把这话咽到了肚子里。
响指一打,黑色火焰褪去,韩月阴取出滚烫的茶壶,与顾蔚灵一同去往胡胜平所在的帐篷。
明日,讨伐行动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