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一副早知道我会这么问的模样，他转过头，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盯着我，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内心：“我们的想法，大哥知道，大哥还知道我们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这是一个无解的信任与人性利己的问题，他知道我们不信任他，他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不信任我们，就像你跟涛哥一样，即使你拍着胸脯说你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你觉得他会相信吗？他不会的，即使你们利益捆绑再多，即使你们之间的私人交情再深，在他内心深处，也必然对你有所保留，因为，信任和忠诚没有绝对。”

宋哲一番话让我心神剧震，被他注视着，我感觉自己仿佛浑身未着片缕，被他看了个通透似的。

宋哲这番话，看似在说周鸿文，实际对应到我们五兄弟身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宋哲幽幽说道：“信任的关键不在信任是否绝对，而在于背叛的成本，所以，老四你和周杰峰谁的背叛成本更高呢？周杰峰是个吸毒的有今天没明天的底层流子，而你呢？你有体面的身份，你是市代表，有钱有势还有名，这样的你，有什么理由背叛他？”

我无言以对，宋哲这个人呢，在面对事情的时候，仿佛总是能置身事外一样，站在超脱的视角，给出一些独到的判断。

……

借助望远镜，我看见了周杰峰的家。

他的家异常简陋：三间土坯房屋，其中最左侧的房屋还倒塌了，房屋门口有一个很大的樟树，深冬了，樟树叶子掉了很多，看起来光秃秃的，家门口附近似乎连只鸡都没有，倒塌的房屋处残瓦断砖堆积，和附近邻居家楼顶缕缕升起的青烟和偶尔传来的狗叫声相比，周杰峰的住所显得异常荒凉。

坦白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曾经的黑道大哥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可事实就是这么反直觉，周杰峰真的住在这里。我亲眼看见周杰峰来到屋门口的樟树旁边，然后蹲下，似乎挪开了一块石头，然后从石头下面捣鼓一阵，估计是把门锁钥匙压在石头下吧，他捣鼓一阵，然后开了开了房门。

我还看见周杰峰吸毒，那大概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一直待在房屋里没出来的周杰峰突然冒出了头，他脑袋探出门外往四周看了眼，然后关上房门，过了几分钟，房门推开，周杰峰像是踩在云端一样，飘飘然走了出来，我不确定他前几分钟在房屋里具体做了什么，但从房屋里出来时，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那副陶醉的、极致舒爽得仿佛即刻就能升天的表情让我断定，他肯定刚吸了毒。

黑道上，有毒瘾的人并不少见，八年多以前，在五溪市，药罐子开天窗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极致高潮一样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而今，周杰峰脸上的表情，跟当年药罐子开天窗后的表情别无二致。